绕过山林，天地一片灰蒙，粘了黑灰的雪将凌乱的脚印变淡，渐不可见。火已被大雪压熄，余下数股黑烟随风飘荡。
举目四望，灰蒙蒙看不见人影，杨安玄有些丧气，了气力、冒了风险却无收获。
赵田拂去肩头的落雪，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三少，雪太大了，要等雪小些才能回去。”
雪太大，视线不过三五丈，地形又不熟，地面被雪覆盖，看不清虚实，踩到空处极易摔伤。
杨安玄怏怏地道：“刚才来的时候经过的山坳可以避雪，咱们到那里去。”
那处山坳天然形成的凹壁，原本藏了十几个喽罗，被杨安玄等人经过时杀死。
雪没有停歇的样子，天色逐渐转暗，地上积了半尺多厚吩咐。
杨安玄心知今天回不去了，吩咐道：“找点干柴，弄点东西吃，咱们今晚在这过夜。”
积雪上留着动物走过的蹄印，很快便射杀了几头野羊、野兔，还有两只野鸡。
四堆篝火燃起，收拾干净的野味在木架上翻弄着，滋滋往下滴油，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石寨，议事大厅。
雪地行走艰难，杨安玄一个箭步赶上，挥刀直刺，弯刀扎进孙涛腰间。孙涛倒地抽搐，鲜血染红雪地。
杨佺期替女儿拂去头上的雪，拉起大氅将杨湫裹在里面，道：“没事，爹已经派人进山查探去了。等雪停了，爹亲自带人进山。”
孙滔心中冷笑，昨日兵败，宇文齐不知去向，胡彰和余庆被裹胁进山。
杨佺期心中悲喜交杂，以少胜多，还得了三十多匹战马，固然可喜，但伤亡了数十族人，安玄冒然进山追敌，生死不知，着实让人揪心。
要不然等杨家军走后，自己先带人剿了万安山和大岚口，再去寻找宇文齐，那些战马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
王强悠闲地喝着茶，等候消息。茶是孙滔从蜀商手中抢来的，相比酸苦的村酿，王强更喜欢茶。
“二哥，下来喝口酒避避风寒，这么大的雪别冻出个好歹来。你放心，有赵田护着，安玄没事。”杨思平在墩台下扯着嗓子喊道。
审讯后得知，山中贼首名叫孙滔，这九个贼人中有孙滔的三弟孙涛，他们正准备前往黑水潭。
杨广冷哼一声，道：“不过碰巧而已。若是真知晓兵法，怎么会轻率追敌入山。”
时将正午，天降大雪，茶水已淡。
穿林声惊动树上的宿鸟，鸟儿振翅惊飞，震得树上的积雪籁籁掉落，有声高喝道：“什么人？”
身为杨家掌舵人，肩负着家族的兴衰成败，杨佺期丝毫不敢怠懈，追击杨佛嵩为姚崇所败丢了龙骧将军的称号，若是在这残堡损兵折将不知会稽王又会兴出什么风浪来。
“大伯，没想到三弟居然能猜出王绪不甘心，半路生事，当初大伯还骂他杞人忧天呢。”杨安远看似称赞，其实暗中拱火。
“唔”，杨广端起酒杯道：“这事不能怪你，谁会想到这些流民里还夹杂着百余轻骑，看来让安玄猜着了，王绪那小子在捣鬼。”
众人登上山顶四眺，赵田发现西北数里外有一串黑点在挪动，不知是人还是动物。
王强浑身冰冷，筛做一团，半晌才魂魄归窍，仰天长叹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杨佺期牵着女儿的手走下墩台，坞堡内香味扑鼻，粟粥已沸，腊肉切成碎块放进粥中，香味让人垂涎。
“……杀敌一百五十余人，虏三百余人，获战马三十六匹……战死二十三人，伤三十六人……”
小小的人儿蹒跚地踩着积雪登上墩台，来到杨佺期身边，是杨湫。
杨安玄和赵田等人扇面排开，不紧不慢地抽箭射向冲来的贼人，雪地奔走艰难，不易躲闪，贼人纷纷中箭倒地，冲不近三丈距离。
此次对付杨佺期，孙滔居然说动四家联军，人数多达一千六，还有七八十轻骑，胜券在握，王强好整以暇地学谢太傅安坐等候消息。
数里外腾起黑烟同，分外醒目，王强吸了口凉气，生出不祥预感，山中怎会起火？
杨安玄顺着赵田手指的方向细瞧了一阵，轻声道：“是人。”
“不错，大岚口虽不如盘龙山，但胡某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联合之事孙当家不要再提。”胡彰也道。
黑水潭是个半亩方圆的积水潭，北侧山脚下有一排木屋，木屋前空地有人走动，数口大锅冒着热气，正在煮早饭。
“被官军杀了。”
赵田眯了眯眼四处打量，道：“不知还会不会下雪，得尽快找到人带路出山。”
黑水潭离此五里，贼人在那里建有木屋，储有粮食。
刀指在后腰，孙涛向前挺了挺，离弯刀远了几分，转着脑袋道：“是。”
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杨安远，杨广翘了翘嘴角，道：“尔父要是责罚你，吾自会替你说话。”
有人笑盈盈地迎过来，看到走出林子的孙滔，隔着老远招呼道：“三爷，刚才大爷还在念叨你呢，生怕你出事。”
石寨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喽罗们背包挑担，闹哄哄地往山下逃。
昨日战场顿悟，杨安玄感觉心头灵动，眼前景物如同雨后清新，便连细微的风声草动都有所感，远处的黑点虽远，杨安玄很快确认是人。
赵田辨了辨方向，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道：“这些人应该会经过那里，咱们到那截他们去。”
“老三？该死，他在哪？”孙滔恨得直咬牙，恨不得一刀将他剁翻在地。
与赵田商议后，杨安玄决定前往黑水潭碰碰运气。
杨安玄没有迟疑，听令与着众人朝来路退去，孙滔等人紧追不放。
血红的眼睛望向远处的官军，孙滔怒吼道：“杀了他们，剁成肉酱替三爷报仇。”
胡彰叹道：“这世道拉人容易，余当家损的那些人不算什么。倒是愚带来的多是族人，损折过半让愚回去如何交待。”
望山跑死马，尤其在雪地里跋涉，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那伙人才到达杨安玄等人埋伏的山岗。
杨安玄回应道：“是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