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拥堵，若是流民生变，如何应付，此事不急。”杨佺期道。
棘阳的官衙还没有洛阳的一半大，连带着住处也小，杨安玄不得不和杨安远合住小院。除了兄弟两人外，还有几名仆妇，没有房屋多余。
父子四人站在釜前，一人一把勺子施粥。
这位王掌柜是太原王家的族人，买卖也是王家族产，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倒是不怕杨佺期。不过更换郡守要天子点头，这位王掌柜真不怕风大吹了舌头。
见杨安玄伏下身子，赵田在一旁提醒道：“小郎君，小心过了病气。”
“想得美，就算倒掉也不给他们。陈公，你要替吾等拿个主意啊，让衙门派人将这群灾民驱走，商税我们可是一分没少交啊。”
张锋将破砵中的粥倒入一个陶碗中，对着妹子张兰道：“还烫，等会凉些再吃。”
陈深拈须道：“缘由大伙都知道，本官也没办法。杨太守募捐钱粮，大伙不答应便是这个结果。”
杨佺期的脸色柔和了许多，温声道：“你年纪尚小，思虑不全在所难免，以后行事之前先禀报我，为父自会替你斟酌。”
小心翼翼地捧着钵朝城墙根下的窝棚走去，张锋看到妹子脸从木板后探出，乱糟糟的头发、干瘦的脸，只看见大大的眼睛，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从稻草堆中传出，娘病得不轻。
轻咳几声，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陈深。
心念电转，欲速而不达，杨安玄谦卑地躬身道：“孩儿思虑不周、行事鲁莽，还望父亲见谅，多对孩儿加以提点。”
陈深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天他家的生意受到影响，族弟陈海不止一次向他述过苦。
“凭什么，吾等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今年的商税仆可一文没少，哪有强行募捐的道理。”庆隆斋的李掌柜胖脸嘟着，道：“官府要这样相逼，仆便关门走人。”
赵田抱起妇人，杨安玄对两个小孩道：“你们跟着我，去找大夫。”
刚出窝棚，一阵寒风吹来，两个小孩瑟瑟直抖，杨安玄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小孩身上。张锋懂事地道：“我不怕冷，给我娘盖上吧。”
杨佺期扶起几名老者，高声道：“各位请起。施粥会一直延续到二月中旬，官府还会招揽人手做工，杨某身为太守，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尽心尽力护佑百姓平安。”
杨家族军有不少人娶妻生子，赵田娶妻田氏，有一女四岁。他是屯长，族中有安置房两间。
窝棚外的灾民看到杨安玄出来，纷纷围上来跪倒磕头，乱轰轰地哀告着，“救救我们吧”、“给小孩一口饭吃吧”、“我什么活都能干，只求一口饭吃”……
赵田看出杨安玄的为难，道：“小郎君，让孙氏住到吾家去，让吾婆娘照看她，吾到营中去住。”
城墙根下的嘈乱传至杨佺期耳中，杨佺期微微一皱眉。杨安远不阴不阳地道：“三弟好本事，把父亲的辛劳揽到自己身上，这片刻功夫就得了百姓拥戴，啧啧，好算计。”
张锋俯下身子对着乱草堆中的娘轻声唤道：“娘，娘，起来喝粥了。”
“多谢太守”、“杨太守真是活菩萨啊”、“有杨太守在，真是新野百姓之福啊”……
正厅华林堂，陈深微闭着双目，听着两旁商贾七嘴八舌地诉苦。
赵田皱起眉头，轻声道：“小郎，人太多了，救不过来。”
“嗤，赵掌柜，馊掉了不正好施舍给灾民。”
粥已施完，杨安玄见锅底还有些焦巴，用勺子刮起，想到刚才那个半大的小子，拿着勺朝窝棚走去。
杨安玄想了想，道：“那就暂时麻烦赵哥，等过几日吾再想办法。”
晋沿汉制，五日一沐。今日陈深轮到休沐，在家中待客。
杨安玄正要再劝，瞥见杨安远似笑非笑的脸，心中一凛，再看向杨佺期的冷脸，品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来。
张兰见哥哥哭了，也跟着哭起来，边哭边抽泣道：“哥……我饿，粥能吃了吗……”
窝棚内除了刚才看到的半大小孩外，角落里还有个瘦小的女孩，边哭边喝着粥。稻草破絮中躺着名妇人，闭着双眼，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
张兰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陶碗，直咽口水。
孙氏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地跟着赵田走了。杨安玄回了太守府，来到大堂见杨佺期。
杨佺期吩咐身边的三个儿子道：“你们三个，也去替百姓兜粥。”
陈深心中冷笑，庆隆斋做得南北贩运买卖，年前从燕国进了好些车货物，离了棘阳城去哪有这么方便赚钱。
陈海多少知道点内幕，明白族兄的难处，道：“咱们到府衙求恳无用，不如找一找杨家其他人，让他们帮着说话。”
陈深眼神一亮，道：“这主意不错。杨广好色，杨思平贪财，咱们投其所好，或有所获。”
陈海笑道：“这费可得诸位均摊，也用不了多少钱。”
讨价还价声中，陈深捋须沉吟，想着晚间把岑挥找来，有些话要交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