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藩忙道：“安玄三思，如此一来，你兄弟二人岂不要生隙。”
观其言行，杨安玄便知此女非同等闲，肃容还礼。
胡藩叹道：“唉，也罢，这个恶人吾替你做了。安深兄品性不坏，只是被何氏所迷，行事荒唐了些。若是安深兄仍不知改悔，愚兄会依言告诉你的。”
杨安深道：“速速准备些酒菜，吾要与三弟痛饮几杯。”
胡藩有些无奈，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自己多事了。
三杯酒下肚，胡藩提及进京送金冠之事，提醒道：“安玄，愚看中书令王国宝有意针对你，你到建康后要多加小心。”
酒阑人欲散，杨安玄笑道：“天色尚早，咱们三个到校杨上比比射箭，如何？”
胡藩在燕国时亲见杨安玄将三千多两黄金买马买路，亦知道云节纸有他的三成红利，杨安深借的债对杨安玄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不过，这次还清债，下次再借怎么办？
“愚会明着跟大哥明说，他要是还执迷不悟，愚会向父亲直言，让家父教训他。”杨安玄气乎乎地道：“走，找他去。”
“你一个月二千二百五十钱和十五石粟米，除了家用还能剩几钱？愚看你宅中养了四五个仆从，怕是俸禄不够用吧。”杨安玄毫不客气地道。
“道序兄，愚大哥哪来的钱，该不会暗中贪赃吧。”杨安玄担心地道。
等杨安深走后，胡藩含糊地提醒道：“安深兄新纳的妾室何氏，原是美凤院的红牌姑娘，安深兄被她迷得不浅，听说替她赎身就了十两金。”
胡藩被杨安玄的话勾起豪情，慨然应道：“不错，吾辈即使遇到重重险阻，勇往直前之心亦当不变。安玄，共勉之。”
杨安玄笑道：“大哥放心，不是家中所给的钱财，是阴家送的程仪。”
同样是“不用你管”四个字，语气却截然不同。
一连串的反问像利箭射在杨安深心头，杨安深颓然地坐在席上，低头不语。
杨安玄气恼地道：“他这是作死。等到借不到了，便要骗了，骗不到了便想贪了，不单毁了他自己，也要毁了杨家的名声。道序兄，他向你借了多少？”
将杨安深拉到客栈，杨安玄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哥，听说你为娶何氏借了不少债，一共多少？”
杨安玄见何氏桃李年华，乌云高髻上插着珠钗，霞色襦衫，腰间束带，眉目如画，比起大嫂卢氏漂亮了不少，动作中透着风流之态，难怪大哥被她所迷。
胡藩看了一眼杨安深，心知杨安玄所托跟杨安深有关。
杨安玄暗叹了口气，看来大哥被那何氏迷得不轻，自己要黑脸做个恶人，要不然等大哥出了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看了一眼杨安深，杨安玄道：“大哥，小弟亦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看着你陷入深渊。望大哥能知小弟用心，不要迁怒道序兄。”
看了一眼小院，杨安玄笑道：“小弟随行有好几人，还有几匹马，你这小院怕是安置不下。小弟索性住到客栈去，你也落个清静。”
看得出来，杨安深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远离战火、刺史信重、新纳小妾，脸变圆了，肚子有往外鼓的迹象。
杨安玄心中明白，自己此次入国子学便是京中大人物博奕的结果，议定的上中品也变成了上下品。此去建康，说是龙潭虎穴并不为过。
七万多钱可不是小数目，足以供五口之家数年之用。胡藩和杨安玄都是八品官，一年的官俸加上节赏也不会超过六万钱。
“大哥，你醒醒吧。你欠的债还不了，你那点薪俸够日常开销吗？靠借钱渡日能撑几时？向娘亲伸手你就不怕被父亲知道？若被父亲知道你在襄阳借债渡日，该当如何？嫂子在家中伺奉双亲，辛苦抚育琳儿，大哥自问对得起嫂子吗？”
院中打扫着洁净，几盆盛放的鲜装点在廊下，赏心悦目。
杨安玄歉声道：“在襄阳城，愚只有道序兄一个朋友，只能拜托道序兄。愚看大哥被何氏迷得不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深渊而不管吧。”
一席话将两人半年多来的生疏一扫而空。
许氏是袁氏身边的仆妇，做事小心，袁氏让她随行照料杨安玄的起居。
等杨安深走后，胡藩苦笑道：“安玄，你可把愚兄架在了火上。”
杨安深抬起头，有些感激地看向杨安玄，道：“不可，三弟你去建康没有钱怎么行？欠债的事吾会想办法解决，不用你管。”
意兴阑珊地将金子揣入怀中，杨安深朝胡藩拱了拱手，起身离开客栈回了家。
胡藩皱着眉头道：“这倒没听说。不过，安深兄四处借钱，听说借了不少，认识的人差不多都借过了。”
不容分说拉着杨安深就出了门，何氏站在檐下暗影中，看着杨安深被拉扯着离去，神情晦暗不明。
杨安玄拦住他道：“大哥，小弟只能在襄阳呆两天，除了要拜见郗刺史外还想跟道序兄叙叙旧。不如到外面吧，把道序兄叫上，咱们边吃边聊。”
胡藩没有隐瞒，道：“四千钱。”
杨安玄道：“道序兄也是大哥的朋友，愚想请道序兄见证，大哥答应愚还清债务后便搬回官署居住。”
见面两人都十分开心，杨安深与胡藩相处得也不错，杨安玄命店家买来酒菜，就在厅堂中摆开，三人开怀畅饮。
杨安玄拉着胡藩来到杨安深的住处，杨安深得知三弟又来，笑道：“你们不是去射箭吗？找吾作甚？”
杨安深笑道：“三弟被定为上下品，是杨家幸事。此去国子学，定能一鸣惊人，名满京城。来，大哥敬你一杯，愿你早日重振家声。”
“这些债愚替他还了，省得他越陷越深。”杨安玄叹道。
杨安玄再拜谢过。
胡藩微笑道：“从来都是哥哥替弟弟打算，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替哥哥操碎了心，甚好。”
看着胡藩激赏的笑容，杨安玄心中一动，想起史书上记载，胡藩少时父母双亡，州府征调他，他没有应任，等到两个弟弟结婚后，他才担任郗恢的征虏军事。
这是一个很重孝悌的人，看来自己方才所为投了他的缘法，无心插柳，自己与胡藩间的情义更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