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死亡的镰刀仍旧没有挥下,冷风让这位呆呆站着的小孩回了神。
黑色的衣裙在一片血色里并不突出,但前辈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却如寒冰一般冻回了他的注意力。
“你应该先吃点东西睡一觉再做决定。”
暝的眼神毫无感情,但方渚兮能从里面读到她的意思,没有嘲讽只是在很认真地提出建议。
“我只能帮你定住他们,剩下的要你自己来做。”
方渚兮的视线落回到面前的两个魔族身上。
“足够了。”
他轻声念着,想要举起剑砍掉他们的头颅,一抬手却差点连剑都拿不稳。
他需要休息,但不是现在。
方渚兮解下腰间的袋子,将肉脯塞进嘴里,随后撕下袖子将剑柄和手掌捆在一起。
玄剑落下的瞬间,头颅和惊雷一同落地。
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
“前辈?”
方渚兮感知到不对,这雷落得也太巧了。
“无妨,这天罚劈不下来。”
天罚?
他心里觉得可笑,魔族屠戮人族时天道没有降下天罚,怎么偏偏在他报仇时给出警告。
时隔多年后方渚兮才明白,这时的天罚警告的不是自己,而是旁边这位擅自出手的神明。
“你今后打算如何?”
暝看着面前被暗红浸透的孩子,在烈日下干涸的血迹不消片刻便被新的血液浇透。
仇人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就像方渚兮在某刻也会恍惚,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和魔族一样。
但那又如何,他恨这些侵略者。
所以他诚实地回答了暝的问题。
“我想杀了他们。”
“你已经杀了他们。”
“不够。”
方渚兮转身回到传送阵处,跪下来将兄长的头颅和一地不知是谁的烂肉碎骨轻轻拢进怀里。
“不够。”
他轻声呢喃着。
暝走上前,黑色的衣摆浸在一地的血色里竟然看不出一点异样。
两人一跪一站,一个一身血污狼狈不堪,一个黑衣黑裙面容冷漠。
良久,还是方渚兮先开的口。
“多谢前辈相助,不知前辈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他知道世上事需有借有还,前辈帮了他他应当还以东西,只是不知现在的他还有什么是这位前辈看得上的。
方渚兮低头贴了贴兄长已经失了温度的脸颊,从前他个子矮需要阿兄抱起来才能贴到,如今也轮到他抱阿兄了。
“可有去处?”
他摇摇头。
“九卿前辈传信,说你我结下因果,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不妨同我一起回去。”
方渚兮没有拒绝。
他不知这位前辈背后的势力是什么,可能是单纯救死扶伤的宗门,也可能是以炼制药人拐卖人口的邪教。
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她帮了他所以他也不会让其为难。
“前辈可否给我点时间为百姓们收殓尸骨?”
暝点点头,正好隔壁城池的怨气还未完全消弭,我得去盯着,这边就由你来为他们超度吧。
她递给方渚兮一个小袋子,
“我观你身上有埙,可会吹奏?”
方渚兮一愣,后知后觉摸上那所谓的城主信物。
打开布,深色的埙代替了所谓的城主信物。
这是阿娘的法器。
它旁边放着一纸信,不是遗书,是一封战况。
(魔族是从修真界内部出现的,青觚城已破,血池已成,请立即毁掉传送阵。)
青觚城是西北方的咽喉,四通八达,阿爹阿娘如果要去修真界中心必定会通过那里的传送阵。
连这样重要的地方都被魔族攻陷了吗?还有那句魔族是从修真界内部出现是什么意思?修真界有魔族奸细?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人族的气运未绝。”
暝蹲下身拉开袋子的系带,
“里面有张谱子,是安魂曲。不会也没关系,慢慢来,等我处理完那边就过来帮你。袋子里有食物和护身符箓,记得睡觉,别把自己养死了。”
方渚兮抬头对上她没有表情的脸,思索再三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前辈为什么要帮我?”
暝微微歪头。
方渚兮在脱离危机后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位前辈,其实比起用冷漠来形容,她更像是一种接近空白的纯粹。
“我师父就是这样做的。”
即便那段记忆已经离她很远,她仍旧会下意识去模仿那人的行为。
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的前半生本就是由那人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