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寄望山庄。
内院的积雪映着惨白的月光。周若芙披着一件素白狐裘,悄然穿过回廊,脚下的鹿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照亮她紧绷的下颌线。
\"郡主,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蒋莲的贴身嬷嬷在暖阁外低声禀报,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迅速凝结又消散。
周若芙点点头,将宫灯交给陶嬷嬷,自己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暖阁内,银丝炭在鎏金火盆里烧得正旺,蒋莲正坐在窗边绣墩上,手中握着一卷账册。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眼角细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阿娘。\"周若芙反手关上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蒋莲放下账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芙儿,过来坐,让娘好好看看你。\"
周若芙解下狐裘挂在屏风上,露出里面藕荷色的家常袄裙。她在母亲身边坐下,立刻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蒋莲的手不像京城贵妇那般细腻,指腹有常年拨弄算盘留下的薄茧。
\"手这么凉。\"蒋莲皱眉,将女儿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呵气,\"芙儿,钱庄已经按你的安排查点现银,入库封层。\"
周若芙注视着阿娘,“阿娘,辛苦您了。”她想起儿时每逢下雪,阿娘都会亲手为她做柿子饼。她闭了闭眼,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
\"阿娘,现在,您必须离开京城。\"她睁开眼,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阿娘,我需要您与汪玉一同南下。\"
蒋莲的手一颤:\"芙儿,我怎能放心你一人……..\"
\"阿娘,您听我说完。”
\"周若芙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递给母亲,\"这是给江南林家的亲笔信,您亲自交给林老太君。她便会配合您。\"
蒋莲没有接信,而是抚上女儿的脸颊:\"芙儿,你要我如何做?\"
烛光下,周若芙的眸子如黑潭,深不见底:\"阿娘,我们蒋氏的家训:“蒋氏子孙,永世不得入京”。世人耻笑我们蒋氏所谓家训,不过是怯懦贱商、鼠狗之辈避祸自保的借口。实际上,此家训早已把祖父的布局跃然纸上,自古以来,乱臣贼子想要名正言顺,必取京城,可是如今的南楚,京城不过只是个虚壳,二十年前,大楚的都城被乱军攻破时,世人眼中就没有京城了。当年我们把江南的流民带去了北夷,西北的朔风卷着细雪在北夷那片厚重的土地吹过十年了,十年间,流民和难民像候鸟般涌入那片荒芜之地。他们开垦荒地,凿渠引水,曾经寸草不生的北夷,如今已是万亩良田。那些在京城里醉生梦死的权贵,永远不会明白,粮食和土地才是富贵荣华的基石。\"
周若芙轻轻地叹息,继续说道:“可是江南原本就是富庶之地,藩王割据,世家林立,蒋氏的商行只能在夹缝生存,阿娘,我需要有人去江南游说、笼络世家,整合他们的势力,此事非您亲自去不可。”
“真的?你莫不是为了支走我。芙儿,你跟娘说实话,你真的要嫁给三皇子吗?”
周若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三皇子以为娶了我就能掌控我们蒋氏的家财,却不知这正是他的催命符。如今,我既是天下首富的代表,就是人人争食的肥肉,谁能容忍他独吞这块肥肉!\"
\"芙儿!\"蒋莲倒抽一口冷气,语气带点埋怨:\"不要乱说!\"
周若芙握住蒋莲的手:\"阿娘放心,女儿不是鲁莽之人。一定会护住自己。\"
她压低声音,\"我已经让表哥和李虫赶赴北夷,贺清远和二舅舅坐镇约马城,穆三爷和穆大爷已经重振镇北军军心,镇北军实力尚在,北夷十三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尚在我的掌控之中,这边只要稳住京城局势,多争取些时间,必然能给京城百姓换得生机。\"
蒋莲脸色煞白:\"可是芙儿,京城凶险,你如何脱身呢?况且,穆北驰生死不明……阿娘知道,你一直在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