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众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语气慵懒:“唱还是不唱?”
一名死士站出来,声音沙哑:“我们一起唱一首歌。”
方众妙轻轻笑了,“什么歌?”
死士很少说话,口音有些奇怪,“《草原牧歌》。”
方众妙颔首,“唱吧。”
二十几人低声吟唱,“红日跃出敖包的肩膀,把露珠串成金色长鞭。草原翻涌向天际流浪,我的影子在光里生长。雄鹰展开铁色的翅膀,刺破苍穹古老的封印,马尾琴拉响千年风霜,它盘旋成云端的守望……”
二十多道浑厚的声音凝聚在一起,纵使很低沉,却也像层层波浪,带着巨大的力量。
不知不觉,别的篝火边没了声音,大家全都在倾听。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琴声与歌声交汇,慢慢变得婉转悠扬。方众妙不是不懂音律,恰恰相反,她的音乐带有大自然的灵性。
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方众妙看着这些护卫,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又愉悦。明明是正常人,怎么能像哑巴一样不说话?不说话,那就唱歌好了。
图门却在这时翻身越过桌面,来到篝火边跳起了舞。那边唱到“雄鹰展开铁色的翅膀”,他这边就伸展双臂迈开矫健的步伐。
他的舞蹈狂野而又热烈,沉醉在歌声中的牧民们立刻就被他吸引,纷纷为他鼓掌。
几位族老大声赞道:“哈鲁,干得漂亮!把他们的歌声比下去!”
图门仿佛受到鼓舞,从这个篝火跳到那个篝火,最后又跳到方众妙的篝火边,踩着琴音跳跃旋转。
二十几名护卫被他刺激到,低沉的歌声变得雄壮嘹亮。
这是一场比拼,你唱得有多高,我就能跳得有多高。一首歌结束,护卫们的嗓子哑了,图门旋转半跪,右手扬起,左手覆在剧烈喘息的胸膛。
他深深看着坐在主位的美丽女子,在心里问道:【主人,你喜欢吗?】
方众妙放下马头琴朗声而笑。火焰熊熊燃烧,却远不及她眸子里闪亮的星芒。
“唱得很好,有赏!”她打开身旁的匣子,抛出一枚枚金印。
这就是之前说好的五品带刀侍卫金印。二十多名护卫连忙伸手去接,掌心的重量沉甸甸的,心里也渐渐有了明悟:却原来这不是主上偶然的一次心血来潮。
金印上刻着大家的名字,是早就准备好的。即使没有这场表演,主上也会提携他们。官职宅院安家费、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一切都已经有了。阳光下的生活,自由辽阔的天地,并不是说说而已。
护卫们死死捏着金印,掌心一片滚烫。
方众妙关上空空如也的匣子,说道:“我从来不用死士,因为我知道毒药控制不了人心。你们可以一直跟着我,也可以在任务结束之后选择离去。”
离开这样的主上?谁舍得?
二十几名护卫齐齐跪下磕头,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剖开,取出自己的一颗赤胆忠心。
图门眼睛红红地看着这些护卫,又看了看那个空空的匣子,在心里委屈地问道:【主人,我没有赏赐吗?】
方众妙忽然扬起手,抛出一个东西,声音含笑,“二少主,这是你的赏赐。”
图门连忙站起身接住这个东西,拢在掌心里一看,竟是一个牛骨雕成的老虎,虎头、虎爪、虎目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牛骨染成黑色,用黄金镶嵌成虎斑和虎纹,说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图门咧嘴笑了,两只手反反复复摩挲着这枚虎印。
方众妙又开始拨弄琴弦,垂着眼眸在心里说道:【图门,你该回去了。】
图门看也不看坐在上首的方众妙,得了好东西抬脚就走。没有人怀疑他与异族女子的关系,更没有人知道他用尽浑身解数只为了取悦对方。
图门回到原位。朝鲁想把他的虎印借过来看一看,却没好意思开口。
几位族老凑过来欣赏虎印,直夸哈鲁机灵。那异族女子来历不凡,手中肯定还有很多好东西,他们想让哈鲁利用他那张英俊不凡的脸,把这些好东西都骗过来。
朝鲁在心里冷笑。天下间有谁能从大周国师手里骗走东西?那人可不会被一副好皮囊迷惑。
思及此,朝鲁心情古怪地忖道:其实我的皮囊也不错。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过一道空灵的声音:【时辰到了,宝音,发布你的第二条神谕吧。】
第二条神谕?朝鲁眸光闪了闪。
与此同时,扛着酒坛走过来的一名勇士,膝盖被不明方向射来的石子击中,猝然摔倒在地。
酒坛炸碎,四处横流的酒液冒出白花花的泡沫。
几个姑娘慌忙走过来想要收拾残局,却见平瑞宝猛然站起,大声呵斥:“谁都不准动!我精通梅花易数,我在碎裂的瓷片和酒水的泡沫中看见了大凶之兆!”
众人齐齐僵住,表情无不骇然。
碎裂的瓷片和酒水的泡沫竟然也能用来占卜吗?这样的事他们听都没听过!
方众妙朝身旁的护卫瞥去一眼。这人屈指探出一枚弹丸,落入平瑞宝面前的篝火中。
弹丸是易燃物,很快就蹿升成一条火龙。轰隆隆的爆燃声响彻牧场,熊熊火光映照着平瑞宝惨白的脸。
神女刚发布预言,篝火就有异象,将信将疑的众人忽然就产生了大祸临头的不祥之感。
平瑞宝死死盯着碎裂的瓷片和泡沫,恍恍惚惚地说道:“三天之内,我们部落必须迁移。冬季提前到来,走得晚了,所有人都会死在路上!我看见了死亡,成千上万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