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黑白相间的头发下,一双坚定的眼眸,缓缓抬起,
刘忠武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赵国言出必行,既然河原会盟说了,那咱们就只能认下。”
“银钱不够,赵军可以拿粮草算,拿牛羊算。总之赵国想夺天下,此事决不能赖。”
“信义难聚却易失。赵国商贸发达,经济繁荣,用不了几年,咱们就能挣回来。至于兵败,那就只能认下……当然,主公要是继续打,一切犹未可知。”
帅营里,很安静。
安静的可怕。
刘忠武说完后,退到一旁,正襟危坐。
刘庶、贺诗楚,各部赵国官员,这一刻也无人敢动嘴,默默等待赵王开口。
营外的号角声,偶尔会传到赵王帅营,
到处是出操的武川精锐,那一阵阵吼叫,表明赵王中军的士气依旧高昂。
某一刻,周云转身,看了一眼刘忠武,随意道,
“坐吧,鱼汤不吃,等会就冷了。”
“忠武得令!”
帅营主位上,赵王说完这些,嗦了两口粉后,
咂摸了一下嘴巴,幽幽的说出了决定,
“你方才说撤军。那就撤军吧。”
撤军!?
赵王周云此言一出,整个营帐目瞪口呆。
别人不行,不代表赵王不行,
玉璧城别人打不下,赵王一定能打下。
主位侧面,刚夹起一块白嫩豆腐的刘忠武,猛然停了,
他眼神灰暗,立刻行军礼道,“主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雄威天下,岂能真的撤军?”
营房里,这件事,刘庶跟贺诗楚再不能闭口了。
他们也先后进言,说出的意思跟刘忠武差不多。
主位上,赵王周云一边吃鱼,一边目光如炬,冷冷的扫过营帐中的每一个人。
“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本王一定能打下来?”
太浮躁了!
太自傲了!
赵国各部官员,包括刘庶、贺诗楚等一众官吏在内,这一个月都狂的不行。
他们大量安插子弟,各宗各堡也急着来北征,好像进军就能赢。
“哼哼!雄威?”拉起粉条,周云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武川雄主猛然目光炙热,逼视众人,冷喝道,
“从什么开始,你们觉得赵国上战场,就是必胜?”
“去看看天下各族,谁不是拿命在搏斗?那个民族的战争不是决定命运?咱们就一定能赢?”
“赵军哪一场胜利,不是用命拼出来的?甚至有的时候,还得靠运气。就拿野狐关来说,如果杨双在,输的就是我们!”
“全军上下,低估对手,低估战争,一个个傲骄自得。殊不知,战争没有一点花哨,强者胜弱者下。”
赵王帅营,武川雄主周云,自雪林来,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气。
兵司、后勤、后营、辅兵……等等官员,无不是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赵王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卡在他们的脑袋中间,说的正是他们。
主位上,周云目光灼灼,拍板咆哮,怒斥众人。
赵国军队,必须敬畏战争的客观规律,
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也许上一场战斗锋芒毕露,
但到下一场,就可能被打得丢盔弃甲。
那兵卒衰弱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
曹操统一北方,兵强马壮。赤壁之前,多少魏国士族拼命往军中塞子弟,最后全部败光。
前秦淝水之战,谁不是认为东晋必败,结果前秦从此一蹶不振。
“赵人可以守武川镇,可以守定襄城。那突厥人,也可以守玉璧城。”
“从此之后,攻守易型了。咱们是强者,是去攻城略地的军队。”
“用五倍,甚至十倍的力量,打不下一座坚城,这将是常有的事。”
营帐里,赵王每说一句,各部官吏就颤抖一次。
野狐关之后,他们确实太膨胀了,
很多人都在臆想将来兵临中原,成为一个世家门阀。
这次玉璧城之战,当金真抵抗时,如此雄城,其实就已经很难了。
但赵国很多官员,却乐观的估计,赵军战无不胜,必然能攻陷。
哪怕就是到了现在,赵军官员还是不把玉璧城放在眼里。
现在想想,这就是最大的错误,玉璧城根本就非人力所及,只能攻心,不能攻城。
如果此刻强攻,金真公主依旧能打出一比十的战损,且这还是上精锐。
如此损耗精兵,根本不是赵军现在的体量能扛住的。
主位上,赵王周云起身,他从后方柜格,拿出一份赵国楚兴城春耕缺人的奏书,
环视踱步后,赵王一把甩在帅营中间,怒视堂下赵臣,披靡天下道,
“记住!赵人的雄威,不在兵戈上。而在他们的国君跟公卿,愿意脱下玄端冕服,与赵人同饮苦菜汤。”
“是那些不会吟诵诗词的穷苦赵人,用他们的血肉告诉天下。真正的威名不在钟星礼乐,而在庶民春耕的耒耜上。”
“铁力小视赵国,被赵所亡。赵军小视天下,必被群雄所败。”
“赵人的血,已经流的太多了!六年征战,该停下休整了。”
说完这些,赵王周云缓了缓粗重的呼吸,
平复情绪后,淡然坐下,继续吃鱼,
某一刻,周云顿了顿,望着侧位白了少年头的龙骧主簿,他幽幽的道,
“刘忠武,玉璧城既然是龙骧军负责,喝完鱼汤,去处理好后续的事吧。”
“本王希望,你能给出一份满意的策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