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还这张卡我就进去了，进去以后就什么都完了，先还上卡再说...＂老大用这个钱的时候是跟我打过招呼的，他那时候跟我这么说。
＂所以，你为了还自己的卡，就宁愿拖员工的工资？老大，你要明白，这是一个信念问题，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公司的整个氛围就变了——以后就没人再上心干活了...＂
＂哪有那么严重，我们买饲料猪出厂都有账期，咱们做销售有的地方不也得有账期？拖几天很正常，等我过了这张卡，那边的钱下来马上就给他们发——你呢，你的卡呢？有没有消息？＂
他在转移话题，他说的我那张卡，是那时候工行在做的一个扶持小微企业的贷款卡，利息很低，年化大概在十个点，但是这个卡一般人办不下来，需要中间有人给你操作，中间人要收十个点好处费，这个钱的利息就到二十个点了——下款的话，一般都是三百万起步，二十个点也值当办一下，总比公司立刻就倒塌了强。那时候那个金融公司已经给我做了三个多月流水，我对公账户里经常有几百万几百万的钱在进进出出，当然，卡别人拿着，连我身份证都是机构拿着，大概是怕我像眼镜那时候坑建国一样跑去把账户注销掉吧——这你防得住？我一定要注销，我不会补办个身份证？所以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金融公司的大胆，过去他们敢这么弄，现在你问问谁还敢...我知道他们进出账户，是因为每笔钱都有短信通知的，老大问的就是这张卡——
＂说是还在办...老大，到了拖工资的地步，要不...直接倒闭得了，趁现在还没多少饥荒...＂
＂你说什么呢！这是第一次公司财务出问题，咱们和员工说清楚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这种话，明天就是周一，开例会我来说！下个月我肯定想办法先把他们的工资放账户里...坚持就是胜利，查总，你还是老样子，一遇到什么挫折马上就不想干了——其实，但凡涉及银钱方面的事那就都有商量的余地，晚几天而已，不是不发——不用说工资了，哪怕是我欠银行的这张卡，也是拖到不能再拖，再拖就得进去才还的...查总，不然我哪好意思动这个钱...＂
动就是动了，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总不能看着他进去不是么——但是，我说句实在话，从这以后我就信不过老大了。
我那时候还不懂这种事，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蹲号子和拖几天做个选择的话，好像拖几天比较合理...但是，这是老大，如果是我，我宁愿蹲号子都不会拖欠员工工资，在我看来只要你还想继续往下做你就不能跟别人开这种玩笑——人家来上班就是图那俩个钱，搞不好有的员工眼巴巴等着这几个工资还车贷房贷给孩子买奶粉呢，结果你说晚几天，你晚几天没关系，别人的小孩饿死了...要么干脆就别干了呗，咱也不用承担那个责任，人家骂娘也骂不到咱头上，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别人是最缺德的啊...
那时候经过我的一通操作，公司从电商部刚上那时候的一百几十号人又回到了七十多号，只属于公司管理的就这么多，那些加盟的店（大概有十几个）不算，运营这帮人每个月就需要三十万成本，我那时候拿进去的钱是做这个的——老大把现金流都吸干了还不行，还把我搭进去的纯纯的用来发工资的现金拿走，我甚至都懒得说他——我说什么？骂他一顿吗？骂他有用我就去骂了，而且，说实话，我感觉这么吊着别人太痛苦了，还不如直接倒闭来得干脆，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他说想动那个钱我直接就同意了——不做到最后大家总是不甘心嘛，那就一直做，做到死路一条为止，反正船沉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落水我怕什么...
这又让我想起俩个日本人拿枪赶着五六百号中国人去万人坑那种场面，他们拿的还是三八大盖，一共十发子弹，哪怕算上刺刀攮他都攮不死几个人，但是所有人都乖乖地听话往坑里钻，没有一个人出来抵抗——最大的原因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中国人特有的‘群众心理学’，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狗急跳墙也要挣扎一下的，但是看到大家都乖乖走他也就跟着走了，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一个...我的话，我的主要观念还不是这个，但是我没法说就没有这方面的因素——我的主要想法还是咬牙顶着把这件事做到最后，因为很多事你没做过就不了解，不懂的话将来跟人吹牛就有破绽；其次是我心软，就像见不得残疾人或者有生理缺陷的人一样，我见不得公司可怜巴巴地就死在我眼前，能做点什么还是努力做到；再次是我始终觉得对那些我招进来的小崔小杨海波吕保保都有责任，可能的话还是要撑得久一点，虽然我确实也不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死早超生——这其实跟那小子拿着视频威胁姜睿的原理是一样的，只要有可能就一直在那里顶着，非得别人一把刀子钉在大腿上才舒服，才发现这个事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玩得起的了，才愿意服服帖帖退出整个事情...你不把我逼到份儿上我不会服气的，而且我比那小子稍微狠那么一点点，你得使劲逼，逼得血都要流光了我才服气的...
什么叫性格决定命运？这就是了。
很多事我不是不懂，不是不知道我这是在打水漂，但是，咱一辈子屁成就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打水漂的机会，我不得体验一下这是个啥感觉吗？人这辈子会装很多比，但是装到我这种割生肉地步的，我猜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其实那时候我就有那种隐隐的感觉，那就是我很快就要老了，我会丧失绝大部分的勇气，会丢掉绝大部分的激情，绝对不会再掺和类似姜睿或者老大这种事，所以有这类机会一定要趁年轻趁自己还有胆子就去做，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丰富自己的人生体验也好——这俩件事其实是一个性质，对我的好处只有一样就是发生在了我身上，变成了我的经历，其他的你很难说它们对我好在哪里——但是我就做了，怎么样，你把老子求咬了...
胡作非为才是人生本质，绝大多数人理解不到这一层的，因此上我做事情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看不懂就对了，我有病，你也有吗？
＂不要再往里拿钱了啊，你自己都...＂有一次倩倩跟我说。
＂只要没有欠着答应你的工资，麻烦你不要掺和我做事。＂我很干脆地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