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传更似被拴在磨盘上的驴,家里的活计刚忙完,还来不及擦去额角豆大的汗珠,就被老丈人和丈母娘扯着嗓子喊去帮忙。
每日天不亮就得扛着农具出门,暮色深沉时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家,累得腰像被生生折断,连直起身子都要咬着牙慢慢挪。
这些苦累都还能忍,最让人心寒的是,原先刘玉龙在自己家干的耕田、耙田、平田这些脏活累活,如今全像山一样压到吴浩传一个人肩头。
那些浸着泥浆的水田里,吴浩传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每天和大水牛打着交道,泥水溅得满身满脸,头发上还沾着水草。
而刘玉龙却悠哉地在田埂上摆弄着轻巧的农具,时不时掏出烟袋,吞云吐雾间还不忘斜睨一眼田里的吴浩传。
起初,刘玉娥看着丈夫累得瘫倒在草垛旁,眼睛里满是心疼。
她红着眼眶去找大哥刘玉龙,求他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帮忙分担一些重活。
可刘玉龙把烟袋在鞋底磕得梆梆响,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父母更是板着脸,数落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他们夫妻俩。
刘玉娥的话就像扔进枯井的石子,连个回响都没有。
从那以后,吴浩传与刘玉娥彻底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滋味。
白天,吴浩传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像芒刺般扎在背上。
他刚在树荫下喘口气,老丈人的呵斥声就炸响:
“吴浩传!你个混蛋!又在那偷懒,那边粪堆还没铲完呢!”
晚上,他累得骨头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脑海里还回荡着白日里干活的吆喝声。
他自嘲地想,在这老丈人家,自己活得还不如牛棚里的大水牛——至少水牛耕完地,还能在棚里嚼着干草歇上半晌,而自己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刘玉娥也彻底学乖了,再不敢向父母、哥嫂多说半句抱怨的话,只是默默给丈夫端来热水,两人在昏暗的油灯下,相视无言,唯有一声叹息在低矮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次日,夜色还浓稠得化不开,丈母娘王近兰尖锐的叫骂声就撕破了寂静:
\"吴浩传!你个天杀的懒骨头,这都卯时三刻了,还赖在床上挺尸?赶紧去平田!你长没长脑子?今天一大家子好几号人都等着田插秧呢,天天整田整的这么慢!真是个吃白饭的废物!\"
吴浩传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的后背贴着冰凉的竹席。
他攥紧被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里翻涌着冷笑:
\"好个睁眼瞎的老太婆!自己的儿子净做轻活,倒把女婿当畜生般死命压榨,做得这般偏心,真是让人寒心!\"
尽管他满心怨愤,吴浩传还是咬着牙撑起沉重的身子。
他的双腿像绑了沙袋般艰难挪动。
他赤着脚,打开房门,径直走向牛棚,推开吱呀作响的牛棚门,干草腐味混着牲畜气息扑面而来。
他机械地弯腰解开牛缰绳,扛起门口足有五十斤重的木框铁齿耙,借着天边残月的微光,一步一步地往田野走去。
来到水田边,吴浩传将耙的一头放进田里。
连日的过度劳累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眼前的水田开始泛起白雾,脚下的土地也变得绵软虚浮。
他强撑着调整耙上的牛索头,\"啪\"的一声将耙放进水田里,溅起一片水花。
随后他牵牛下田,将耙上的牛索头在牛脖子上面固定好,绕到耙的后方,他从田埂上搬过一块,长满老猫胡子的泥块,压在耙的中心位置,抖动牛缰绳开始耙田。
可是,一圈刚下来,只听到咯吱一声,紧接着便传来吴浩传“啊”的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