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一的手指刚要碰到木盒上的铜锁呢,后脖子就突然被人给扣住了。
“不许动。”扁越人那声音啊,就像裹着清晨露水的凉意似的,从他头顶传了过来。
庄周一这才猛地惊觉,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跪坐在床沿了,冷汗把后背的睡衣都给浸透了——他居然完全没发现扁越人啥时候醒的。
扁越人掌心的温度透过那层薄布,就这么熨帖在他的后颈上,还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劲儿,把他给扳转了过来。
早晨的阳光从窗缝里漏进来那么一点,在医生的眼下投出了淡淡的青影,很明显这医生也是一整晚都没睡觉呢。
他就那么盯着庄周一怀里的木盒,喉结还动了动,说:“维安昨天托我带给你的。”
“啥东西啊?”庄周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呢,木盒表面的檀木香和扁越人身上的草药味混在一起,熏得他太阳穴直发胀。
昨天晚上那道诡异的声音还在耳边绕呢,这时候见扁越人提到这个木盒,他就像鬼使神差似的,把木盒往对方怀里推了推,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先看看。”
扁越人接过木盒的时候动作特别轻,就跟接那种特别容易碎的瓷器似的。
他掀开盒盖的那一瞬间,庄周一瞅见了一抹幽蓝色——是一块菱形的水晶,表面还浮着那种细碎的闪电纹路呢,而且正随着扁越人的动作轻轻颤抖着。
“这是维安新研究出来的精神力屏障。”扁越人用指尖轻轻滑过水晶的棱面,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他说啊,最近基地里异能波动不太正常,担心你……”
“担心我又被拖进梦里去?”庄周一心头一紧。
自打三个月前他觉醒了“入梦”这个异能之后,类似的东西维安都已经送过三次了。
前两次啊,那水晶在他入梦的时候直接就碎成粉末了,第三次更是直接烧出了焦黑的痕迹。
他看着扁越人那有些发白的指节,突然就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越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
扁越人一下子就把手抽了回去,“啪”的一声把水晶盒子给合上了。
他起身的时候碰倒了床头柜上的药瓶,玻璃珠子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庄周一听,就听到他压着声音在笑:“能知道什么啊?
不过就是……”医生背对着他,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起来一角,“不过就是有人老是跟着墨晓白往废区跑。”
最后这几个字就像一根特别细的针一样,准准地扎在了庄周一心上。
他就想起三天前的那个黄昏,墨晓白站在基地的铁门那儿冲他招手呢,说废区边缘的野莓熟了。
当时扁越人正在急救室里处理被变异兽咬伤的队员呢,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去了,结果在树林子里碰到了三只二阶丧尸。要不是墨晓白用冰刃划开结界,他现在恐怕都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我……我再也不去了。”庄周一咕噜爬到床沿边,膝盖正好压在滚下来的药瓶上,那股尖锐的疼啊,疼得他眼眶都红了。
他拽住扁越人垂下来的衣角,就像个迷了路、不知所措的小幼崽似的,可怜巴巴地说:“越人啊,你可别生气啦,我发誓,我发誓以后就只跟着你一个人。”
扁越人背对着他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早晨的风轻轻吹起他额头前的碎头发,这时候就瞧见他的耳尖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庄周一瞅着那红色从耳尖慢慢蔓延到后脖颈子,就连他白大褂的领口都染上了淡淡的红。
那医生的喉结使劲儿滚动了两下,突然弯下腰,一下子就把庄周一横抱起来了,动作猛得差点就撞到床栏杆上了,就说了一个字:“睡。”
庄周一还想说啥呢:“可是……”
扁越人又一个“睡”字扔过来,然后就把他往被窝里塞,动作特别粗鲁地扯过被子把他裹得像个茧似的,还顺手把那个木盒子塞到床头柜最里面去了。
庄周一看着他紧紧绷着的下颌线,突然就发现对方的手指头在抖呢。这可不是害怕的那种抖,而是一种好像更热乎的、就好像要把皮肤都给烧穿了似的那种抖。
庄周一就试探着叫了一声:“越人?”还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扁越人像被烫着了一样,赶紧把手缩回去了,转身的时候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庄周一的鼻尖,带着一股特别淡、淡得都快闻不到的雪松的味道。就听他说:“我去药房。”声音像是闷在门框里似的,还不忘叮嘱一句:“别乱跑。”
说完,“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庄周一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晃悠的树影,冷不丁发觉,这都快半个月了,墨晓白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他都没再瞅见过。
刚开始那几天啊,墨晓白老是端着热粥来敲他窗户,还念叨着扁医生又在实验室泡了一整晚呢。
可没过多长时间,就变成林小云儿来送药了,还说墨先生跑到北区去消灭丧尸了。
再往后啊……庄周一瞅着窗台上的落花,心里默默数着,今天怕是第三十七天喽。
他脑海里浮现出墨晓白走的那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发尾系着自己送给他的琉璃珠。庄周一忍不住想,那珠子现在是不是落满灰尘了呢?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特别刺耳,就像有人在耳边使劲儿敲锣一样。
庄周一翻了个身,正好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少年,眼尾还挂着没干的泪水呢,睡衣的领口歪到了锁骨那儿,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皮肤,就跟上次扁越人给他处理刀伤的时候,盯着他伤口发呆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突然感觉困得不行,眼皮就像坠了两块大石头似的。庄周一迷迷糊糊地琢磨着,是不是该把木盒的事儿告诉扁越人呢?
要么……要么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京城基地的中央广场上。
那阳光白晃晃的,特别刺眼,广场上的喷泉都结着黑褐色的痂,那可都是凝固的血啊。卖糖葫芦的老张头趴在他那摊位后面,后脖子那儿插着半截碎玻璃呢。那灰白色的脑浆啊,跟糖葫芦的糖浆混在一块儿,在青石板上拉出一道特别恶心的印子。
“妈妈……”
儿童乐园那边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哭声。
庄周一下子就踉跄着往那边跑过去,就瞧见三岁的小糖糖正蹲在滑梯
这小女孩的脸啊,白得跟纸似的。她的左手臂上有一排青紫色的牙印,那牙印正以能看得见的速度在溃烂。
“周一周一……”小糖糖抬起头来,那瞳孔整个儿都变成浑浊的灰白色了,还说着“糖糖疼。”
庄周想抱抱她,手刚伸出去呢,这小女孩突然就发出那种特别刺耳的尖叫。
她的指甲一下子就变长了,把布熊都给划破了,布熊里面塞的东西就露出来了——哎呀,那可不是普通的碎布啊。
庄周就僵在那儿了,眼睁睁看着从布熊肚子里滚出来个东西,居然是半颗还沾着肉丝的眼球。
“他们都醒了。”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庄周猛地一转身,就看见墨晓白站在旋转木马上。
他那月白色的长衫上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头发尾端的琉璃珠碎了一颗,在太阳光底下闪着那种很妖异的光。
他身后的旋转木马还在转呢,那木马上的“小飞马”啊,其实是被剥了皮的变异犬,那骨架上挂着半腐烂的肉,还滴着黄绿色的脓水呢。“谁醒了?”庄周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滑梯上了。
那滑梯的金属扶手冰得厉害,就像寒冬里的冰块似的,扎得人骨头疼。这时候他才瞅见自己的手在流血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被小糖糖给抓出了三道老深的伤口,深到都快能看见骨头了。
墨晓白笑了起来,那笑容啊,看着就跟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似的,怪吓人的。他说:“那些被你关在梦里的人呗。”
突然,广场上响起了一阵特别密集的脚步声,就像有一大群人在往这边跑似的。
庄周扭头一看,我的天呐,成百上千的“人”从四面八方呼呼啦啦地就涌过来了。
这些人都穿着基地的蓝色制服,不过一个个的都惨不忍睹。有的脸缺了一半,就那么露着里面的骨头和肉;有的肠子拖在地上,随着走路一甩一甩的;还有的,怀里竟然抱着个婴儿,那婴儿正在啃食她自己的乳房呢,这场景简直太恐怖了。
“救命啊……”庄周吓得腿都软了,踉跄着往后退,结果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冰冷的怀里。
他抬头一看,是维安站在他身后呢。
这基地的领导者,右眼没了,那眼眶空洞洞的,里面还爬满了蛆虫,可左边的脸却还保持着平时那种温和的笑容,他说:“小庄啊,你可是答应过要保护大家的呀。”
“不是我!”庄周尖声叫着,用力把他给推开了,可是马上就被更多涌过来的“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腐烂的手啊,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脚踝、手腕,还有头发,庄周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那种让人牙根发酸的碎裂声,就像树枝被硬生生折断一样。墨晓白的笑声渐渐飘远了,和小糖糖的哭声搅和在一起,就像一首特别怪异的童谣: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周一!周一,快醒醒啊!”
被这么剧烈地摇晃着,庄周一下就被呛到了。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扁越人的怀里呢。
那医生的白大褂皱皱巴巴的,看着特别邋遢,眼底的黑眼圈比早上还严重,手指尖上还沾着药渍,很明显是刚从药房急匆匆跑回来的。
“是不是做噩梦了呀?”扁越人的声音都哑了,他把手放在庄周的额头上,“都烧得这么烫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呢?”
庄周刚想说话,就被一阵咳嗽给打断了。
他瞅见床头柜上有个木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扁越人拿出来的,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放在那儿。木盒表面幽幽的蓝色比早上看着更浓郁了,就像一团随时可能灭掉的鬼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