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啊,顺着雨衣帽檐一串串地往下落,打在塑胶手套上,“啪嗒啪嗒”地响。
张男人弯下腰的时候,后颈那儿雨衣翻折的地方灌进了冷飕飕的雨,冻得他脖子一缩。
他眼睛盯着脚边那半截带着青灰色尸斑的手臂呢,那指甲缝里还卡着泥垢,看得他胃里直冒酸水。嘿,这都已经是今天捡到的第七块残肢了。
“老张啊,你麻溜点儿!”斜对角那个穿着橙黄雨衣的同伴,拿着竹夹子挑起一条断腿,就扔进了脚边的铁皮桶里,“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太阳都要落山了。老大可说了,今儿个必须把东街清理干净。”
张男人拿手套背擦了擦脸,雨水混着也不知道是汗还是因为恶心冒出来的那种湿漉漉的东西。“清个啥呀!”他一脚踢开脚边那半块颅骨,“上次那个小年轻的尸核还热乎乎的呢,老大说给咱们补补身子,结果呢?
一转眼就塞给地牢里那个疯兔子了!
合着咱们天天在这儿捡这些烂肉,连口汤都喝不上啊?”
穿橙黄雨衣的那个人手一下子停住了,竹夹子“当啷”一声砸在了铁皮桶的沿儿上。
他朝着张男人凑了过来,雨衣帽子滑到了后脑勺,露出左边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你是不是疯了?”那刀疤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抽一抽的,“上次城西那批变异体你都忘了?
要不是老大给了尸核压制着,你早就被那怪物啃得连渣都不剩了。”他把声音压低了些,接着说:“还有啊……”眼睛朝远处街角瞄了一下,“你没瞧见老大最近老是往地牢跑吗?那个姓庄的小子,说不定以后会变成一个特别厉害的角色呢,厉害得有点吓人哦。”
姓张的男人手指在塑胶手套里头缩了缩。他就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老大叫他去地牢送补给。当时他透过铁栅栏瞅见的那一幕,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叫庄周的蹲在角落里,膝盖上堆着带血的碎肉,还往嘴里塞呢。月光从气窗透进来,照在他脸上,那些血污看起来就像涂了一层红漆似的,可他的眼睛却亮得让人心里发毛,就跟一条看到肉的饿狼没啥两样。
但是今天早上巡街的时候,王二说地牢里的动静不太一样了。那个小子开始砸铁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喊着什么“扁越人”。
“走啦。”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姓张的男人一下子就挺直了腰杆,雨衣的下摆甩起来,带出一串水珠。
墨晓白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斜斜地撑着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骨像帘子一样落下来,他整个人就被框在那冷冷白白的雨幕里头了。他怀里抱着一个灰布口袋,鼓鼓的,有暗红色的液体正往下滴呢,滴在青石板上,形成了一小滩血渍。
“您……”姓张的男人刚要说话,墨晓白就已经从他身边错开,朝着巷尾的青砖墙走过去了。墙根那块青石有半人高呢,被雨水冲得光溜溜的,看着就滑溜。墨晓白伸手一推,青石就往旁边滑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就露出来了。
地牢里那股子霉味和腐肉的腥气,直往鼻子里猛灌。
庄周在草堆里缩成一团,手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之前那种啃食残肢后在血管里乱窜的灼热感,就像潮水在退去一样。
就在三天前,他还觉得那些腐肉香得不得了呢。可昨天夜里,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笛子声。
“周周,该吃桂花糕了。”
这是阿越的声音啊。
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在黑暗里,那些记忆就像被撕开的布一样,一下子全涌出来了。那个小院里竹子的影子晃来晃去的,石桌上放着青瓷碟,碟子里的桂花糕沾着清晨的露水。阿越就跪在他对面,手指尖沾着糖霜,还轻轻地点在他的鼻尖上呢。还有那支玉笛,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吹出来的曲子比糖霜还甜呢。
“庄周一。”
一个冰冷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墨晓白站在铁栅栏外面,一个灰布口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几块带着筋的肉从口袋里滚了出来,在潮湿的地上拖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