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做好了第一时间看江则笑话的准备，可当身边人呼喊着江则的名字，宣扬着他上榜的消息时，他再也维持不住体面了。
江晏不顾形象的挤到最前面，他站在榜单前，目光死死盯着江则的名字，像是要把那里盯出个骷髅来。
那个他最瞧不起的三弟，那个整日木讷、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敢还手，注定一辈子平庸蠢笨的人，他怎么能中秀才呢？
想他自小读书，苦读诗书数十载才考取秀才。
江则读书识字不过一年多，他这般蠢笨的人都能考中秀才，那他读的这么多年书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伴随着江则成为全镇热点，与他有着密切联系的江晏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不过是站在这里一会，身边人就已经认出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个不就是江则大哥吗？就是他放言要是江则能考上秀才，他以后就再也不读书了！”
“听说这江则前几年方才读书识字，第一次科考就成功上榜，这般人物何其聪慧，他还好意思嘲笑江则蠢笨？”
“我记住他了，现在江则中榜消息已经出来了，我后面就跟着他，看他到底还有没有脸继续读书！”
“呵，我要是他，我现在就挖个地洞钻进去，他还好意思站在最前排，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多丢人是不是...”
讽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江晏耳中，他面色苍白，手心也逐渐渗出冷汗。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江晏自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江则轻易击破，那可笑的优越感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他只觉得周围的视线像是一道道钢针，声音也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剐蹭着他的耳朵！
多待在这里一刻都让他难以忍受，江晏弯着腰遮着脸，急急忙忙挤开人群逃走。
原先江晏虽然蹭着江则的名头在镇上火了一把，可大多数人只关注名头，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如今江则一朝平反，面对江则这个大放厥词的人，甚至专门有人把他的样貌画出来，他住的地方读过的书，连同过往的点点滴滴全都被扒出来。
江晏在镇上实在待不下去了，不得已，他只能偷偷回了村里。
他以为自己做的隐秘，避开村里人悄悄回了家，可等到他到了家里，看着满满当当的一院子村民，整个人瞬间傻眼了。
“是江晏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面善的大娘笑呵呵问出声来。
人群中三三两两不断回应着，“还能是因为什么，知道江则中榜的消息，履行承诺不读书了，不就回来了？”
“真想不到啊，原先就说江晏聪明，是村里最有希望读书中举的人，我怎么瞧着江则好像更合适？”
“当然是有些人错把珍珠当鱼目，偏心偏到胳肢窝了！江则要是我儿子，我全家不吃不喝勒紧裤腰带也让他打小读书啊！”
“啧啧，原先江则分家的时候各个都说他以后惨了，现在来看，没了这些人拖后腿耽误他，他反倒又是赚钱又是成秀才，老江家这地就是不旺他啊！”
“......”
人群议论纷纷，江晏整张脸气的涨红一片，像是被火烧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
村民们不比外面人，他以后还是要在村里生活的，不能和这些人彻底撕破脸...
江晏只能把目光投向爹娘，原先这种事情不用他说，坏事都是爹娘做，坏名声也揽在他们头上，就怕让他沾染上分毫...
可望向爹娘别过的视线时，江晏一颗心直接沉入谷底。
周围的哄笑声一阵阵传来，江晏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丢在人群中一样，他近乎是踉跄着往屋里走，回了房后猛的把门带上。
......
夜色降临，一切终于回归平静。
江大嫂敲响房门，在外面喊江晏出去吃饭，江晏正在气头上又哪里会搭理她。
到底是心疼自己男人，没多会，江大嫂敲响房门，说是把饭给他端来了。
这会，房门才终于开了条小缝。
趁着烛光，江大嫂终于看清屋里的人，江晏不知在屋里做了什么，如今的他发髻凌乱不堪，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染在额上，一贯整洁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领口歪斜着...
更要命的是，细细看去还能看到江晏脸上未干的泪痕...
江大嫂心里也不好受，耐心劝慰道：“相公，别难过了，在我心里江则给你提鞋都不配！”
“先前那是你疏忽了，这才被他钻了空子，咱们以后好好读书，等你中了举人后，我看他江则还敢猖狂什么！”
江大嫂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效果，江晏白了她一眼，再次后悔起娶她为妻。
明明当初成婚时妻子还没有这么蠢笨，怎么从他中秀才后，她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就没有一样能让他看得上的！
如今讲出来的话更是半点不过脑子，他都在那么多人面前放下话来，江则要是中秀才他就再也不读书。
读书人最重声名，他要是恬不知耻还回书院，只会被老师和同窗耻笑，若是遵守诺言说到做到，说不定还能落到个一言九鼎的好名声。
江晏没搭理她，起身就要用饭，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天知道他现在有多饿，胃里像是被火烧一样。
江晏在野菜汤里捞来捞去，他吃饭有怪癖，就喜欢先吃自己爱吃的，可任由他翻来覆去，却始终看不到半点荤腥，别说肉了，连个鸡蛋影子都没看到！
越捞越烦躁，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坏心情也在此刻翻涌而出，江晏猛的把筷子一摔，对着江大嫂咆哮出声：“你就给我吃这种东西？你还嫌我不够出丑是不是！”
江大嫂吓得一哆嗦，要解释的话也噎在喉咙里。
江晏是真的错怪她了，家里的饭食都是爹娘安排，爹娘给什么她就端来什么，爹娘不给她又有什么办法！
好在还没等她反驳出声，江母就已经赶了过来，“嚷嚷什么，嚷嚷什么！”
想到日后在家还要指望爹娘，江晏只能软和语气，指着江大嫂告状道：“还不都是她！就端来这种东西给我吃，这是我能吃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