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秀不放心家里的子女，在县城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一到家四丫眼尖，从外面跑进院子，管长明在后面迈着两条小短腿跟着跑。
“娘，娘回来啦！”两个小不点欣喜异常，双双扑进张明秀怀里。
张明秀一手拉着一个走进房间。
“四丫，长明你们等一下，娘买了桃酥，娘拿给你吃！”说着，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先把耀祖从背篓里抱出来。
四丫赶紧把耀祖接过去，抱在怀里，看着耀祖灵动的大眼睛，用手捏了捏肥嘟嘟的小脸蛋：“臭弟弟，想不想姐姐？”
小耀祖似乎听懂了一样，咿咿呀呀的，很萌很可爱！
张明秀从背篓里掏出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用的，并且把小孩爱吃的桃酥给俩姐弟分了些。
接着四丫把这几天的事跟娘述说了一遍，并领着娘去厨房看了那满满两水桶的黄鳝和泥鳅。
张明秀很欣慰，孩子们真的太能干了，大人不在家，便能想着捞生活了！
第二天张明秀背着那两桶黄鳝和泥鳅去国营饭店，全被饭店收购了。
这个年代黄鳝和泥鳅不值钱，与猪肉一个价，一块二毛一斤，共一百一十斤，一百四十四元钱。
侯宝国从干部培训班毕业了，按惯例要回原单位，但董倩的爷爷是党校副校长，硬是把侯宝国调到了贫困公社，也就是杨梅公社当主任。
侯宝国推着二八大杠，站在公社大院时，院子里从梧桐树叶空隙落下斑斑点点的阳光。
他抬头望见门楣上杨梅公社四个鎏金大字，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斑驳的木质就像董文斌在毕业典礼上拍他肩膀时，袖口露出的金表链。
办公室的煤炉子窜着青烟，贾正良正在给铁皮暖瓶灌开水。
深蓝色中山装裹着发福的腰身，袖口规规矩矩翻折两折，露出半旧不新的上海牌手表。
“小侯啊，“他转身时热水溅在手背，面皮却纹丝不动，“组织上安排你来锻炼，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
侯宝国盯着墙上的行政区划图，杨梅公社像片被虫蛀的桑叶，边缘犬牙交错地咬着邻省地界。
玻璃相框里泛黄的奖状落款是1962年，那时他还在轧钢车间抡大锤。
窗台上积着经年的灰，却突兀地摆着盆鲜嫩的水仙，蒜头似的根茎泡在鹅卵石间。
“这是公社历年账目。”贾正良从档案柜底层抽出三本硬壳账簿，封皮烫金的五角星褪成了土黄色。
他食指在“农机站维修费”那栏敲了敲，钢笔墨水洇开了数字，像团化不开的淤血。“去年县里拨的拖拉机，到现在还趴窝在仓库。要不说穷山恶水呢，连个会修柴油机的都没有。”
侯宝国翻开账簿，油墨味混着霉味直冲鼻腔。
突然有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开他中山装左侧口袋-那里别着钢铁厂劳模奖章，红绸子被洗得发白。
他想起离厂那日，老车间主任往他行李塞了包牡丹烟，烟盒上印着劳动光荣，背面用钢笔写着七个电话号码。
贾正良沏茶的手顿了顿，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