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灰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心神，仍有一部分沉浸在进入秘境前，与那鼠耳少年的最后一次对视上。
那复杂难明的一瞥，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认出她了吗？
如果认出来了，为什么是那种眼神？而不是前世记忆中该有的恐惧、讨好，或者……恨意？
如果没认出来，那刚才那一眼，又代表了什么？
噬尸鼠……
吞噬尸骸……
重生……
这些念头像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让她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但同时，又深深地恐惧着真相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师妹，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王絮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失神和状态不对。
“没什么。”
清灰摇摇头，强行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到心底最深处。
“师姐说得对，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过我记得王闯也来了，为啥来了这里后我基本没见过他？”
“因为他得和画符的待一块，不像我，得到处混。”王絮儿瘪着嘴说道。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在这危机四伏的万象境中活下去！
并且，尽可能地获取积分，提升实力！
至于那个鼠耳少年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他真的也重生了，那么在这不算太大，却也绝对不小的万象境中，他们……迟早还会再遇上！
三人简单商议已定，立刻收敛自身气息，变得小心翼翼。
她们选择了一个灵气相对平稳、地势看起来比较开阔的山谷方向，低空掠去。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不印证着此地的危险。
许多外界早已绝迹的奇花异草随处可见，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但也往往伴随着致命的毒瘴或守护妖兽。
她们不止一次感受到潜伏在暗处的强大妖兽气息，其中几股甚至让身为筑基期的王絮儿都感到心悸。
她们还远远地看到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
两个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的弟子，正为了一株看起来年份不凡的灵药，生死搏杀，法术光芒四射，轰鸣声不断。
这万象境，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们的运气似乎不错。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壁下，找到了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山洞。
山洞入口狭小，内部却别有洞天，干燥通风，面积也足够三人暂时落脚休整。
王絮儿经验丰富，立刻拿出阵盘和符箓，在洞口附近快速布置了几个简单的警戒阵法和隐匿气息的阵法。
王猛则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表示要出去探查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看看能不能撞大运，猎杀几只落单的“灵傀”，赚点初始积分。
清灰则选择留在山洞内。
她盘膝坐下，尝试着入定调息，恢复刚才传送消耗的灵力。
然而，她的心绪却如同沸水，剧烈翻腾，始终无法真正平息。
那个鼠耳少年的身影，顽固地盘踞在她的脑海。
与前世那只卑微、胆怯的噬宝鼠，不断重叠、扭曲、交错。
噬尸鼠……噬尸鼠！
清灰猛然记起，萧砚留下的那枚万兽谱玉简！
上面似乎确实有过关于这种禁忌妖鼠的零星记载。
极其罕见，极其邪异！
玉简中提到，噬尸鼠不仅仅是吞噬强者的尸骸来掠夺力量，提升修为那么简单。
它们……更能！
在一定程度上，继承死者生前的部分记忆！
甚至是感悟！
乃至……某些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几行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清灰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悚然一惊！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
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何他不再是那只浑身散发着宝材气息的噬宝鼠！
为何他明明看起来那般年幼，却拥有那般令人心悸的实力！
为何他在万妖谷中，能拥有那般尊崇到不合常理的地位！
还有……
为何他看向她的眼神，会那般……复杂难明！
他继承了……什么？！
清灰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几乎窒息。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必须尽快掌控丹田气海中那股神秘的紫色能量！
只有拥有足够自保，甚至碾压一切的力量，才能应对这来自过去的未知威胁！
这甚至可能……关乎她的生死！
清灰猛地闭上双眼，强行摒除脑海中翻腾的恐惧与杂念。
神念再次沉入丹田气海。
这一次，她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
与此同时。
万象境的另一端。
一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阴森沼泽地边缘。
那个身穿黑色锦袍、头顶鼠耳的少年，正负手而立。
他静静望着沼泽深处翻滚不休的浓郁黑雾，眼神幽邃，深不见底。
在他身后，几位气息彪悍、妖气凛然的大妖，正无比恭敬地垂手侍立。
“少主。”
一位脸上覆盖着细密青色鳞片的蛇妖，压低了声音，恭谨汇报道：“根据探查，这片‘幽魂沼泽’的最深处，确实存在一座残破的道痕碑。”
“但周围……盘踞着数量庞大的阴魂厉鬼，极其难缠。”
“更有一头接近成府境巅峰的‘沼泽鬼王’在守护，凶戾异常。”
鼠耳少年，正是万妖谷鼠王一脉的嫡长孙——子澈。
他听完汇报，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目光依旧凝视着那片翻滚的黑雾，仿佛在穿透虚妄，窥视着什么。
“少主，是否现在就动手？”
旁边，另一位身材魁梧如小山般的熊妖，瓮声瓮气地请示道：“凭我等的实力，再加上少主您，强行拿下那座道痕碑，应该不成问题！”
子澈这才缓缓转过身。
那双黑溜溜的、本该灵动狡黠的眼珠，平静地扫过几位实力强大的手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几分邪异玩味的笑容。
“不急。”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微微移动，望向了某个极其遥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秘境的空间阻隔。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万象境……有意思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比如……”
“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这三个字，他咬得极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但其中蕴含的莫名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寒意，却让身后几位大妖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虽然他们完全不明白少主话中的深意，但多年的经验让他们不敢多问，只能愈发恭敬地垂首侍立。
子澈伸出淡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
“先让那些愚蠢的人类，自己去争，去抢，去斗吧……”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或者……幸运地找到了什么真正的好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却也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