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深冬的一月初，即使是地处神州南方的柳河城也免不了遭受寒气侵袭。
早晨的一场小雨，更是让后半天的温度被牢牢地控制在个位数。
再加上提前下班的太阳正赶着跑路，傍晚的田径场上此时已空无一人。更何况期末将近，就算是田径社里最努力的那几个，也不会在这种时节跟成绩单过不去、选择继续加练。
所以，窗前的人并不是在看着事物本身，而是在回忆那能将它完全框住的过往时光。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这样就够了。”
倚着窗的姬如似回过身，轻松地回答道。
得到肯定回复的将问我抹了抹手边的木椅靠背，摩挲着指尖不存在的灰尘。即使才刚细致地打扫过一遍，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如今这间社团活动室里的东西沾灰带脏。
原因无他，这里已经被荒废了一年之久，两人曾熟悉的物件也一片不留。
陌生，且久远，所以才格外疏离。
“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将问我忍不住觉得可惜，又再问了一次。
姬如似则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学习对我来说太过简单，我又不擅长也不喜欢体育运动，高中生活对我来说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除了你。不过事到如今，问我你也不愿再待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吧，以前你就不听课，总是一觉睡到放学。”
“毕竟我早就‘毕业过’了嘛，再来一次高中苦学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将问我苦笑着摇头，但又还是再试着提议，“但如果是为了班长的话，其实也不算难熬？”
“又不肯叫我名字...”
“呃...习惯了，抱歉。”
“嗯哼，算啦，我们走吧。”
姬如似在意的并不是这间活动室本身，想要再来看看也不过是为了了却残思。
抱着这种想法....最后看到活动室不复过往模样、没能留存下更多属于他们的痕迹，或许比起遗憾，姬如似还是觉得心中的轻松居多吧。
两人之间曾存在的隔阂原本只能在这片小小空间中被暂时忽略，以往的姬如似想要寻求到黑白世界中的彩色也只能寄希望于这里，渴望并珍惜着二人相处的时间。
“摆烂社”的纽带固然重要，但对于如今的姬如似来说，它的环境本体反而更像是一种狭窄的束缚。
所以这样就好，再看最后一眼就好了。
缅怀过，这份美好就该永远地被收到盒子的角落里。
不然怎么能空出地方存放更大的幸福呢？
所以姬如似主动牵起将问我手，催促着他离开。比起重回校园拾起记忆碎片什么的，她还是更期待稍后的晚餐。
走出空旷的校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想了想，将问我在路边挥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早先林梓兮租的那间小公寓离学校挺近的，但现在搬了新家之后，和学校的距离就很远。想要散步着走回去，那至少得一个小时以上。
将问我不想再麻烦家里人开车过来接，于是久违地坐上了整体色调偏绿、红的柳河城出租车。
身形偏壮硕的司机大叔带着口罩，第一眼看着有些冷漠，露出来的上半张脸在车内后视镜的反射中是一双压迫感有些强的双眼。
这不是个例，柳河城老一辈人有很多都是这样。
经常地，菜市场门口卖甜酒的阿姨大妈，在不开口说话时都是一副不太好惹的表情。
哦，就算开口，第一句话通常也比较直快，颇有气势，凌厉不凡。
“阿弟，克哪凯？”单看语气，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司机大叔是哪来的黑道呢。
不过将问我也是老柳城人了，丝毫不怯，用带着本地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报出了一个地名。
随后车子便毫不拖拉地开动了起来。
然后，又和绝大多数老一辈相同，司机大叔表现出了客气、良善地本质，见你尴尬就总喜欢跟你摆两句缓和气氛。
“看你们刚从学校走去来，这个点好像已经放学蛮久了滴啵，是没是期末有活动？”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一片沉默中，大叔突然开口。
“没有，我们已经毕业了。”将问我觉得不太好解释，随便扯了个半谎。
“那就是放假回来了啵？那阔以啊！那阿弟的女朋友也是在高中滴时候找到滴，是咩？”结合将问我自然的本地口音，司机大叔有了自己的一套推测。
多半就是高中早恋修成正果的情侣，在大学放寒假后回来追忆过往。
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大叔热心更盛：“阿弟阿妹都更子靓，般配滴啵，在一起多久撩？”
“呃...没多久。”将问我倒是觉得有点尴尬了。
一旁的姬如似也有些脸红，将问我能感受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的缝隙中开始变得有些闷热。
进一步得到肯定的大叔满足了自己的八卦心，也精明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电灯泡属性，选择用祝福来结束话题：“年轻时候滴恋爱啊，最值得珍惜，阿弟你要对人家好点滴啵！”
将问我才想开口，姬如似却先一步回答：“他对我非常非常好，谢谢叔叔关心。”
“哈哈，那就得咧！”开朗地对着后视镜一笑，司机大叔不再挑起话题。
同时他还趁着等红灯的时间打开了第二部手机的微信，自顾自地在司机群里发语音报告起了路况，声音偏大，明显有留给后座交流空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