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这里不是森林
陈颂隔着月色与宋述对望，他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我听说……”
宋述歪了歪头，等着听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就在这棵松树底下被宋爷爷发现的？”陈颂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感觉心里有些没底。
这么问会不会显得有点太直接了？
宋述听完，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陈颂的话听起来那么奇怪。
大概陈颂是误以为他大晚上跑过来感人伤事了。
宋述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其实和今晚的情形还真有点像，也是四周没什么人，只有天上挂着的一轮皎洁的明月，不过没有今天这么冷而已。
宋述那天环顾了四周很久，确认一直没人在这边路过，才化身出来。
其实大概二三百年之前，宋述就出现了自己的意识，而后又经过了这许多年，他才慢慢有了化出人形的能力。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能力是怎么出现的。
有可能是因为他活得够长了吧，毕竟长达六百多年树龄的松树还是挺少见的。
宋述扶着树干，体会着“双脚着地”的奇异感觉。
跟把树根扎在地里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合上，再张开，然后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嗯，跟之前的“枝干”感觉也不一样。
那些曾经吹拂过的风，呼吸过的空气，好像也变得不同起来。
宋述感受着这一切，一时出了神，没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脚步声。
“你是谁家的孩子？咋这么晚了还在外边儿啊？”一个有点苍老的，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
宋述擡头，看向来人。
他辨认了一下，这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在隔壁住着的一个独身老人。天气暖和的时候经常会搬几个小板凳，在他的树荫旁和其他人下几局象棋。
宋保平晚上做菜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油见底了，为了明天做饭有着落，这才大晚上的还出门去小卖部买油，结果没想到，在他回来的路上，隔着老远就瞅见一个小孩站在松树底下发愣。
走近一看，这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那布料看起来就和树皮一样粗糙。
更重要的是，宋保平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孩子，可是他们这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互相认识，按理说不应该有生面孔出现。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家的孩子？”
家？
宋述想了一下，他这棵树好像并没有占谁家的地盘。
所以宋述回答道：“我没有家。”
宋保平被震惊了，这孩子难道是个孤儿？
他又继续问：“那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名字？
这个宋述有。
学名也算名字吧。
宋述认真道：“我叫松树。”
“宋述？”宋保平重复了一遍，心里想：这孩子也姓宋？和自己是本家，还挺巧。再仔细看，这孩子生得还挺好看，就是看着有点瘦，心中不免生出了些怜悯。
那天之后，宋保平把宋述带回了自己家，他给宋述拿来自己儿子以前的衣服，摸了摸宋述的头发，跟他说：
“小宋，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然后他笑着跟宋述说：“以后叫我爷爷就行。”
宋述从此就一直保持着人形生活在这里，直到如今。
思绪回笼，他看着面前的陈颂，此时陈颂的身影似乎和那天的宋保平重合了。
只不过，
宋保平给了他一个温暖的、能遮风避雨的家。
至于现在的陈颂，大概只会是一个马上就该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了吧。
想到这里，宋述心里还真生出了一点点类似于“感慨”的情绪。
他回复陈颂说：“嗯，就是这里。”
宋述看了看周围，解释道：“我就是恰好路过这边来看看，……不是来伤心的。”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陈颂实话，说他只是想来看看自己本体的。
那样的话，陈颂大概率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
陈颂并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谁这么冷的的晚上会“恰好”路过这里？
但是宋述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可能再刨根问底地追着人家伤心事不放，不如就这么顺着台阶下去，他开口说道：“嗯，那你……是打算在这儿再待会还是要回去了？”
要是宋述还打算再在这留一段时间，那他就先走开，免得他在这里宋述会觉得不好意思。
更何况陈颂并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宋述摇了摇头：“不待了。”
他本来就是看到电视里的画面，突然心血来潮才会来这里看看。
不过……
想到动画片，宋述看向陈颂，问道：“你觉得这地方算森林吗？”
动画片里那两只熊一直喊着保护森林，但是这几百年来他却没见过谁来“保护”自己。
陈颂挑起眉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述。
“你是认真的？”陈颂忍不住问道。
他再次加深了对宋述这个人的“奇怪”的印象，但是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不是。”
提到这个话题，他突然回忆起了之前专业课上讲过的东西：“……森林生态系统是以乔木为主体的植物群落。”
陈颂感觉自己都被宋述带的有点奇怪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莫名其妙认真讲述这个知识点，他继续说：“很明显这里不是啊。”
谁会问这种问题啊？
宋述得到了答案，思索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