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再见”
第二天是个阴天。
失去了阳光的雕琢，漫天云层压抑地堆积在一起，无声笼罩整个地面。
带有凉意的风抚摸每一户人家的屋檐，又顺便扬起了院子里的尘土。
刚迈进院子，宋保平突然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又往后退回屋去。
“日历忘撕了……”
宋保平慢慢擡起手，捏住日历的一角，如同捏住已然逝去的时光。
“撕拉”一声，边角有些皱褶的日历被他撕下。
这种老式日历做得极厚，刚过到二月中旬，后面没撕的日历加起来足足有一个手掌的宽度。
他抚摸质感粗糙的纸张，眼神里藏着道不明的情绪，似乎透过它看见了别的东西。
“……咱走吧。”
宋保平很快就收回手，转身牵住宋述的衣袖，“今天风大，咱往前走两步，打车过去吧。”
或许跟阴天有关系，周围空气里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失去光亮的路灯像无家可归的行人，在一片铅灰色里低垂着脑袋。
宋述站在路灯旁，擡眼等待路过的空车。
他们这的出租车都是蓝色的，很好认。
只不过今天打车的人格外多，连着过来好几辆车都显示着已载客。
宋保平也看向来往的车辆，凉风吹过，他拢了拢衣襟：
“要不咱也买辆小车吧，下雨下雪的时候能方便点。”
宋述有点惊讶：“爷爷你会开车？”
宋保平很从容：“不会啊。”
“总晕车，一般不爱坐那玩意。”
每次坐长途车都得提前吃晕车药，不然下车就得吐。
宋述问：“那……谁来开？”
宋保平拍拍他：“当然给你开。”
宋述愣了愣：“我？”
他诚实道：“我也不会。”
宋保平笑了：“你当然不会了，还没考驾照呢。”
“抽空报个驾校，拿驾照了就买个小车，咱家里那张存折正好派上用场。”
……驾校？
“需要学很久吗？”
可以等种完松果回来尝试一下。
“不用很久吧。”宋保平回忆着，“我儿子就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考的，一个月就考下来了。”
“哎呀。”他一拍脑袋，“那时候跟现在考的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没事，那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他说这句话时，恰好有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开过来，车顶上闪烁着空车的字样。
宋保平赶紧招手示意，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快快快，先上车。”
宋述坐在了后排。
他不晕车，但也不喜欢坐出租车——特别是天冷，车里不开窗户的时候。
车厢总是很闷，空气质量差，氧气含量不足。
更糟的就像现在这种情况，车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
宋保平正在拉副驾驶的安全带，他闻了闻，问司机，“师傅，早上吃的韭菜馅饺子吧？”
司机打了一圈方向盘，“没有。”
“吃的韭菜盒子。”他笑得爽朗，“早上来不及吃，就来车里对付一口。”
宋述：“……”
其实韭菜是好吃的，但在车里这么闻属实不太美妙。
他不由得出神想，还是坐陈颂开的车比较好。
车里没有怪味，座椅很宽很软。
还有……
司机是他的男朋友。
出租车行驶过一个有土坑的路口，宋述没有防备，被狠狠颠了一下。
一下就给他颠回了神。
“小宋扶着点把手。”宋保平听见宋述脑袋磕到车角的声音，回过头提醒他，“前面路也有坑，还得颠几下。”
“好。”宋述应声，握住了把手。
触感同样不太美妙，这车的内饰可能从出厂那天就没洗过。
“我也纳了个闷了，这破路总说要修，这么多年也没换过样，不知道上面那些人都干啥吃的。”司机愤愤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跟我家那破楼一样，动不动就嚷嚷要拆迁了，到现在一个屁也憋不出来。”
“唉，我看咱这小破地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司机晃晃脑袋，无奈地叹道。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道路建设中的环境影响及其减缓措施。修路不仅仅是铺设沥青或混凝土，它还涉及大量的土方工程、排水设计、材料选择以及施工过程中的环境管理……”
讲台上的老教授拿着麦，身后的幻灯片是一张不知道从哪扣来的施工现场图片。
“哎哎哎陈颂，你从寝室搬出去了啊？”
班里的学委正巧坐他旁边，用胳膊肘轻轻怼他，“昨天晚上我去你们宿舍借绘图纸来着，没看见你人。”
陈颂咬着豆浆的吸管，不在意道：“是，前两天刚搬的。”
“……哦。”见他不多说，学委也没再问，擡头看向讲台。
“这老师讲课也太无聊了，讲的全是没用的空话，那ppt不知道又是随手从哪拷下来的。”
“我特别怕这种学术型老头，不但讲课一般，还特别喜欢分享自己的成功经历。”
学委看着开始跑题并且滔滔不绝的老教授，感到十分无语。
陈颂早已打开手机，“没办法，这学期的老师都这样，看网课自学吧。”
这种老师总忍不住把讲课变成个人分享会，然后从自己的少年时代一路讲到自己儿女辈的少年时代。
“唉，又自学，我的绩点真是倒大霉了。”学委紧紧皱着眉，“读研的时候一定得离这种导师远点。”
他看陈颂一直划拉手机屏幕，问道：“你现在就在找网课吗？”
好刻苦。
陈颂淡淡一笑：“没，我在看火车票。”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过去，老教授成功讲述完了自己去国外当访问学者的过程，意犹未尽地喊了下课。
大三下的专业课少得可怜，陈颂今天就这一堂课，上完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