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原谅,你让母亲一个人去跟踪林朝一这个决定,并且认为你作为刑侦队的队长并没有负起保护好自己手底下队员的责任。但,现在我也已经是刑侦队的队长,在这个位置上,我也能明白你曾经的考量和压力。”沈藏泽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有办法把话继续说下去,“而作为刑警,我们永远都是把破案和市民安全放在第一位,将自己放在最后。我没有办法评价你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我也知道,以妈的性格,当年即使你不同意让妈独自去跟踪林朝一,她也还是会自己一个人跟上去,因为,在你的妻子和我的母亲这两个身份之前,她首先是一名刑警,她有自己的正义和追求。”
有些事,他其实早就已经想通也想明白,只是他没有办法跟沈义开口,僵化多年的父子关系,他早已不知道该如何以儿子的身份去跟沈义提起案子以及当年沈义作为队长所下的决定。
沈义看着墓碑上夏蓉蓉的照片,万千思绪在心头,可他却无法说出半个字回答沈藏泽。
他了解也明白妻子的为人和对刑警这份职业的骄傲与负责,在他们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当上刑警十分罕见,所要付出的努力、忍受的歧视打压更非普通人能想象;而在妻子生下儿子后,他也曾跟妻子说希望妻子能从一线退下来,当时妻子对他横眉竖目表示非要有一个人去照顾儿子可以他退,凭什么要让她放弃理想去照顾家庭,那时候他就知道,妻子将刑警这份职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家庭责任作出退让。
或许从夏蓉蓉当上刑警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只会以一个刑警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爸,你作为一个警察,的确是对林顺安做出了过激的违规行为,我想如果妈知道了,也不会认可你当时的做法……但那都不过是局外人说的漂亮话,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就会犯错。换作我是你,未必就会做得比你更好。而我也没有资格,在这个案子、母亲的牺牲还有你在违规后决定辞职这些事情上,对你再有更多的评判。”沈藏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裤兜想要拿烟,却又在指尖碰到烟盒时想起自己在夏蓉蓉的墓前只能作罢,从兜里拿出的手又握紧一下拳头,沈藏泽感到嘴里泛起苦涩。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刚从警校毕业二十出头的青年,多年的从警生涯也让他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可奈何,还有很多事是命运使然只能接受,他早就已经没有那么多自己难以负荷内化的强烈情感,也不会再必须一定要找一个对象去责怪或是怨恨。
漂亮话和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能过好这一生的人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蔡局有没有告诉你,但,林顺安回来了。”沈藏泽转身面向沈义,“他改了名,现在叫林霜柏,在国外从事犯罪心理学研究,也曾担任国外警队的心理侧写师,现在蔡局通过特聘的方式将他从国外请回来担任我们刑侦队的高级案件犯罪顾问。”
沈义沉默了一阵,表情也透出几分晦涩,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知道,老蔡跟我提过这事。”
“不久前他跟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跟我说他也认为当年还有另一个凶手存在,之后我会找机会跟他一起申请重启对旧案的调查,但当年的案子是结案处理,所以可能不会很顺利。”沈藏泽说道,“爸,你是当年的队长,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始终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对我来说,也是我警察生涯最惨烈的开端,我和林霜柏会尽力找出当年的真相,不让妈白白牺牲,也给被害者亲属一个真正的交待。”
“我已经不再是警察,不会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你只管按自己的方式去做。”沈义说到这里才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至于林顺安那个孩子,实话实说,我对他有怀疑,但在当年把他逼到自杀这件事上,我承认是我做的不对,太多因素让我无法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去对他进行判断。刑警是一份不断怀疑别人怀疑人性的职业,我自问无法做到对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撇除所有偏见,但我也承认,依照当年的案情和证据来看,那孩子的确也是受害者。当年的真相,已经轮不到我插手,我只希望我犯过的错,你不要再犯。”
垂在身侧的双手再次握紧,沉重的情绪压在胸臆间令沈藏泽感到难以喘息,喉结滚动,沈藏泽说道:“爸,我相信林顺安是无辜的,哪怕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也愿意相信他所展现出来的善良以及对真相与正义的执著坚持。”
擡起手,沈义用力捏握一下沈藏泽的肩膀,沉声道:“那就找出那个真相,证明你妈没有救错人,证明你的相信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