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幸村精市
神识碎裂，如漫天大雪，眨眼便覆盖了八条山岳。
种岛仰面躺倒，身体不正常的抽动，他胸膛中翻卷的情绪难平，一波波将他试图抽离的神智卷回。
视线中，隐约又看到了那巨大的神木的虚影——
枝叶交错纵横地快速生长，树冠无限延伸，看上去像是一把巨大的金色的伞，撑起整面苍穹，无数狭长的叶片闪着金色的光，微风拂过，树叶相互碰撞，发出金石之声。
树冠之中，一袭淡色长衫的人坐在枝丫上。
“幸村精市！”种岛大叫一声，像是终于从梦魇中惊醒。
回应种岛警惕的视线，幸村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而他背后倚靠着的黑袍人五指绷紧，垂手握着的那柄靛色长刃折射出一道刺目的蓝光。
百丈之上，幸村唇边的那抹笑容淡去，垂眼注视着依旧不住痉挛的人，眼中悲悯的神情越发清晰。
“这是[高天原]内早已消失的一隅，这是最初孕育人类魂灵的神木。”幸村的声音淡淡的。
高天原……种岛的眼睛猝然瞪大，那是传说中的神域……
“你在梦境中所经历的，是八岳山神斋藤的记忆。他生于高天原，却因为体内蕴含混沌之气而被放逐下界，濒死之际，脱生于混沌的黑部用自己的神识冲开了两界的通道。”
“斋藤的一缕残魂和神木相伴相生，黑部的神识也因此受损，便也释放了他凶残偏执的天性。”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种岛扯出一抹笑，展露最后的倔强，“告诉我神的恩将仇报其实并非本意？”
“我只是认为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幸村摇摇头，神色晦暗，“斋藤的出现，是黑部后来行事的‘因’，而黑部的所为，也造就了斋藤重新孕育脱生，成为了神木和人类的守护者的‘果’。”
“没有人含着恶意，却不可避免地造就人间争斗不休的局面。”说着，幸村擡手一抹，那大树倏忽消散成烟雾，周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夜色。
“轮回和争斗一样，不会止歇。”幸村的声音从看不见的黑暗中传来，“八岐大蛇死亡的结局是先前种种的‘果’，亦是此后件件的‘因’。斋藤出走神域、神木死亡、人类自主繁衍、妖物掘骨反扑、土之灵平息乱相……”
他说话间，黑暗褪去，天光照亮此间。
种岛的呼吸始终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脖颈滑落，他脑海中不自控地地闪过各种画面，那些因果环环相扣。
恍惚中，种岛只觉眉心一凉。他反应极快，擡手一把抓住了幸村沁凉的二指。
斜前方，那道靛蓝的光韵乍然亮起，旋即只见一只断手斜飞了出去。
来不及感受到任何疼痛，日月便开始急速交替流转。
种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感官再次被抽离，被依次投注在这大循环中的每一个视角里，孤生于混沌现实而又困于混沌思维的黑部大神，承受人类生息之痛的木手永四郎，在求取信仰之路上悍然迎战的猫又族长，初生世间在喜乐悲欢中跋涉求生的平凡人类……
大石林山巅。
入江、仁王和切原三人相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专注地对峙着。
德川却似不觉，只抱着幸村一刻不停地灌注着灵力，着实还没能从刚刚抵达这山巅的那一刻的惊悸中回圜。
初到时便觉弥漫着一股沉沉的威压，地上倒着四个人影子，德川一眼便锁定被困在法阵中央背对着他的幸村。那人的身体蜷缩着，苍白勃颈上隐约爬着青紫的纹路。
“喂！德川，小心，那是个阵！”入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但德川已顾不得其他，快步越过近处的血泊和一具尸体，运起灵力横刀突刺入阵。
通过灵力的共鸣，他进入了种岛打造的那个梦境，又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灵力灌注给幸村，实现反制。
直到现在。前额相抵，他紧紧揽着怀里的人，随着灵力的注入，幸村那青白的脸色很快便显出血色，气息也趋于稳定，德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
退出梦境，却迟迟不见幸村转醒，心神电转间，德川凌厉的目光瞬间锁定不远处靠着山岩同样不省人事的种岛修二。
长刀伴着一道锋利的寒光射向种岛修二，欲立毙罪魁祸首。
“别！——”一条蚕丝琴弦从旁击打在刀锋之上，锵然的声响中，堪堪使那夺人性命的杀招偏移了几寸，在种岛的太阳xue上擦出一条血痕。
德川沉着脸色看着挡在种岛身前的人：“入江，你意欲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