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淡然的在窗边坐下，黎煦之接过女儿递来的茶，眸光在楼下随意瞥了一眼。
心知肚明的黎明笙笑着在她对面坐下。
“刚刚已经派人去打探过，寇家军再有一刻便到城门，母亲，您是不是也想看她们班师回朝的景象？”
青瓷杯在指尖停留几瞬，又很快被置于桌面。
白皙指尖仿佛还留存着几分热茶带来的温意，黎煦之淡淡看着对面的女儿。
“是我想看，还是你想看？”
“嘿嘿，是我，是我，我没上过战场嘛，看一看过过瘾而已。”
黎明笙讨好般的对她笑，又遗憾的双手托着下颌叹气。
“寇乔这次回来又该向我炫耀了，她不过就比我年长一岁而已，都随着她母亲打好几次仗了……”
“若是娘亲还在，说不定现在骑着高头大马、率领霍家军游街的人就是我……”
话音落地，包厢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站在黎明笙身后的侍女流淇悄悄戳她的后背。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黎明笙小心擡眸，觑着黎煦之的脸色。
“母亲……我……”
有些懊恼的黎明笙起身来到黎煦之身侧，弯腰蹲在她身边认错。
“对不起母亲，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明知道黎煦之最听不得她提起早逝的娘亲，可黎明笙还是一时没忍住……
黯然无光的视线低垂，黎煦之望着女儿的发顶，勾唇轻嘲。
“你说得对……”
若是霍予晚还活着，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一定还是她……
……
而此时刚回到客栈的霍予晚，还没来得及回房给自己抹点伤药，就被人从身后打晕，劈头盖脸给塞进布袋子里打包背走。
再醒来时，霍予晚是被一阵凉水给激醒的。
浑身又酸又痛，甚至还打了个喷嚏的霍予晚狼狈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被打的后脑勺，一边擡头看自己身处何地。
在擡头的一瞬间，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霍家家主对上视线。
“果然像。”
直勾勾的看着霍予晚，霍母从座位上起身，脸上惊叹的神情遮都遮不住。
“简直和我那早死的女儿一模一样。”
“夫人，你是在哪儿找来的人？这脸，就连我这个亲娘都看不出差别。”
说着，霍母弯腰站在霍予面前，捏着她的下颌看来看去，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叹。
站在另一边的霍夫人闻言得意的摸了摸头顶的发簪。
“妾身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她的，妻主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
两人一唱一和，被像个猴一样打量的霍予晚，一边打喷嚏一边在心里思索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摸了摸自己的脸，霍予晚蓦地想起了自己在公主府挨揍时听到的话，难不成……
“姑娘，你姓甚名谁？”
正想着，霍予晚听到了头顶传来的问话。
擡眸看了眼霍母，霍予晚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意识到不对劲的霍母皱了皱眉。
“是个哑巴？”
点头，霍予晚从地上起身，看了看四周，自顾自移到了空着的主位上坐着，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一杯热茶下肚，她暖和了不少。
而大堂内的霍家两妻妻，倒是被她这股自觉劲给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
眼看着霍予晚又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看不下去的霍夫人生气的就要上前指责，却被霍母及时拦下。
两人站在距离霍予晚的几步之外，霍母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霍予晚，一边低声对自己的妻子开口。
“我观她举止有度，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夫人，你到底是在哪儿拐来的人？可别惹祸上身。”
闻言霍夫人紧张的也看了眼霍予晚，却不想恰好同她对上视线，似笑非笑的眸光惊的霍夫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不想霍予晚只是太饿了，一盘糕点根本不够她吃的。
于是在霍家妻妻两人的注视下，霍予晚擡手拍了拍掌，很快就引来门外候着的侍女。
对着她们指了指糕点盘和茶水，霍予晚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肚子，过于自然和松弛的态度，成功把几名侍女忽悠住，下意识往厨房去给她拿吃的。
“你看这人！”
霍夫人气得不行的对身边的霍母抱怨。
“我是在城中客栈看到她的，当时她一身狼狈犹如乞丐，我本来没多注意，谁知后来洗干净脸简直和霍予晚一模一样……”
听得认真的霍母不住皱眉，又忍不住开口。
“可有查清楚她的来源？”
“派人查了，还没回信，不过依照妾身看来，这人绝非京城人士，否则就依她这张脸，早就被其他官员……”
她的话点到为止，而霍母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自从霍予晚死后，皇帝出于愧疚，这些年对公主殿下愈发纵容宠爱，可以说已经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因此京中想巴结公主的官员可谓是犹如过江之鲫，每天都是成堆的礼物往公主府相送。
后来见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身边人，官员们就猜到她是对霍予晚用情至深，于是就又想出了个歪点子，四处搜寻和霍予晚长相相似的人，一股脑儿往公主府送……
虽说这些年公主殿下一个也没收，可架不住官员想巴结她的心思太明显，一刻也不得闲。
一个不行那就换一个，她们相信总有一个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如今，最像的居然被她们给找到了。
当年霍予晚还在的时候，因为倚仗着她的地位，霍家可以说是水涨船高，虽是商贾之家，但却凭借着霍予晚的关系成功混上皇商的名头。
可谁知道还没风光几年，霍予晚突然就死了，公主也整日闭门不出，没了倚仗的霍家很快就被其他人抢走皇商的名头，逐渐没落。
眼看着家里的生意起不来，霍母才想效仿其他官员，让自己的夫人在京中找找，好歹死马当活马医，谁知道一找就找了个这么像的。
要是不知道实情，说这人是霍予晚的同胞姐妹，她都能相信。
两妻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霍予晚只听了一耳朵，大概猜到她们是要把自己当做替身往公主府送。
而正愁见不到公主的霍予晚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依照她现在的处境，只怕还没接近黎煦之，就被她身边的侍卫给打走了，索性不如利用霍母，先见到黎煦之再说。
没多久，侍女送来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午饭，霍予晚没管其他人，拿着碗筷就开吃。
她现在可太累了，身上又疼又疲惫，既然已经找到能进公主府的办法，那当务之急就是先吃饱睡一觉，好好养养精神。
就这样，吃饱喝足的霍予晚在霍母惊奇的目光中，主动找了纸笔给她写了张纸条。
笔尖落地的一瞬，霍予晚的手腕微顿，然后故意没有收力，就用了自己原来的字迹。
她想看看，在发现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相似之处后，霍母会怎么办。
——多谢两位招待。
接过纸条，霍母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惊疑不定，她从一旁的抽屉中翻出霍予晚生前在家里写过的字帖，两相对照。
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因为霍予晚习武，她的笔锋更加苍遒有力，而眼前的女子，笔锋稍弱。
在怔愣几秒之后，霍母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
她原想着，找个替身来还得先训练一段时间，不仅要长的和霍予晚像，气质、武功、日常习惯等等都要和她有个七八分相似，没想到如今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不用训练就能用。
“姑娘是何许人士？家中可还有亲人？”
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霍母笑眯眯的望着她。
眉梢轻挑，霍予晚弯唇笑了笑，再次提笔。
也是，她已经死了十六年，谁会觉得她就是霍予晚本人呢。
——不记得了，在城外遇到土匪，侥幸逃命，却因失足掉入水中，丧失大半记忆。
看到这行字的霍母眸光微微闪烁。
“姑娘的嗓子是天生还是？”
——天生如此。
霍予晚淡淡回复道。
——夫人绑我来所为何事？
写完这行字后，她定定望着霍母。
“我有一桩大买卖，想和姑娘合作。”
回望着她，霍母缓缓笑着开口。
天生残疾，口不能言，又独自一人流落京城。
不仅容貌相似，就连周身气度、笔迹、举止，无一不和霍予晚高度重合。
她这个亲生母亲看着都尚且有些恍惚，更何况失去妻子十多年的公主殿下呢。
哪怕心再硬，对着这张脸也很难拒绝吧。
霍母觉得眼前之人的出现，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再者，这是一桩合作共赢的买卖，聪明人大抵都不会拒绝。
——什么买卖？
霍予晚装作不解的模样。
“助姑娘一步登天的买卖。”
能攀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可不就是一步登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