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无情
莫子占大概知道许听澜想谈什么,但他还是乖乖挪了一块地方让许听澜在他旁边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并不大肯主动开口。
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汰自己，太会顺竿子爬了,明明先前都已经打算服软了,可一见许听澜来哄他,还是忍不住要装出骄矜来，尝试着从许听澜这得到更多。
许听澜乖乖入了圈套，坐到莫子占身边,任由人就这么挨在他肩上，低声道：“你应当是知道我还是许家子的事了。”
莫子占眼睫一动，隐隐有点不喜欢这样一个开场。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莫子占不打自招完,又自己快速地反应了过来，“啊,是那只猫妖……”
不过莫子占倒也不至于怪罪那个猫妖,毕竟是他自己仗着十七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没特地交代要保密。而且估计交代了也没用，就许听澜这是只妖见了都瑟瑟发抖的气息,那种势利眼的妖物怎么着都是会把他给卖了的。
“嗯，”许听澜不想在这事上纠结,继续道，“它与你说的,皆是实情。”
“当时无霾聚众妖自焚，哪怕是魏老，也阻挠不得。”
莫子占对于许听澜愿意主动和他说起以前的事，归根结底还是高兴的。可是一旦想起他当初从猫妖口中听到的一切,心下又忍不住发疼。
实在担心过往的那些细枝末节会把自己刺痛，于是莫子占整个身子往旁边一倒，很是自然地把脑袋枕在许听澜的腿上，背对着许听澜，提前给自己设好一道作为保护的屏障，闷声问：“那后来又是怎么把无霾赶跑的？”
猫妖说自己的叔父当时晕过去了，不知道这事究竟是什么解决的，反正有一点可以明确，无霾是先重伤，代嵊才出现把无霾给赶跑的，并不能算是代嵊救了许听澜的性命。
“我虽已转世，但既然神魂尚在，神格便不会消，即便成了人，身上也会有点异于常人之处。”许听澜扶住莫子占的肩，免得他人往外掉。
“比如幼时我身上长出妖鳞，正是因为神格带来超出肉身所能承载的灵力，以至于妖魂突破禁锢而导致的。”
许听澜当时不曾修行，故而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控制不了这一状况。
“大家都觉得我是被邪祟附了体，所以很害怕，想方设法地要让我恢复正常。”
说着，许听澜感觉莫子占一下握住了他的膝盖，却没有吱声。
莫子占不清楚许听澜口中那“想方设法”里，究竟有哪些方法，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只是那些方法都没什么用处，所以他们后来干脆，就想着把鳞片都拔掉算了。”许听澜道。
鳞片嵌在肉里，就这么钳着边缘拔出来，估计比生生拔出指甲还要疼。
莫子占指节曲了曲，觉得自己全身跟着一块疼了，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生怕师尊会因为太顾及他的感受，而把话给隐下去。
“那些拔下来的鳞片中，有一片最为特殊，是……我的护心鳞。”
天龙的护心鳞能抵挡邪祟，也能守护神魂。
“无霾来窃魂时就是被这护心鳞所挡，故而未能得手，但护心鳞也因此多了一道裂痕。”
所以后来许听澜才将这鳞片藏在莲潭底下温养，结果差不多养好了，就被某人当成是破阵的奖励给拿走了。
当然了，莫子占那会儿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的，对这“奖励”自然也没有多大的执念，而且哪怕他知道这是什么，许听澜想要讨要回来，他也完全是不会拒绝的。可许听澜偏偏就真的送给他了。
幸好没有讨要回来。许听澜心想。
正是因为有护心鳞的存在，莫子占才留下了生机，才引得他特地绕道过去，发现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在那之后，代嵊就来了，无霾便更没有机会下手，自然就逃了。”
也如那猫妖所说，代嵊没追，于是那一魄就这么被无霾给一占多年。
一开始，许听澜并不知道这事，或者说，他当时对许多情况都是茫然的，只能从那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仙尊口中，得知所谓的前因后果。
“也是经过代嵊之口，我知道了很多事，”许听澜平静道，“知道……爹娘不是爹娘，自己也不是自己。”
他只是作为天龙的转世存在于这世间，生来就不过是用以献祭的工具。
离开云璃城前，许听澜去给生父母磕了头，倒了酒。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不过十岁的年纪，再怎么少年老成，也还是被那烈酒的辣味给呛得满脸通红。
可许听澜却没有因此而醉过去，带着掩藏在心中的期待，清楚地看见他们如何对自己避之不及。
一壶酒，就算是彻底断了他在人间的缘分，也断了他全数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