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佳追出来,站在远处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奚存青蹲下来,轻声道:“别躺这,地上脏。”
林德表情很忧伤:“我大道被你镇了,心已经死了,你召道雷噼死我得了。”
“别说胡话,我不会噼死你,快起来。”
“你明明就想一刀捅死我的。”
“我当时是在说气话。”
“说气话说真话你还不是捅了!”
奚存青无言以对,毛佳大着胆子走上前:“二位……”
毛佳明知道此时他出现得不合时宜,仍是硬着头皮上前,他怕他两一走,就再没机会遇上他们了,直接跪拜磕头,憋红了脸:“请收我为徒!”
奚存青头疼不已。
躺在地上的林德翻了个身,笑嘻嘻地说:“想拜师啊,那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呜呜呜!”嘴巴再次被奚存青捂住,奚存青强硬地拖起他,对毛佳道:“你没有修行资质,练武需要时间苦功,更要良师益友,没有引路人,难以在武道上登堂入室,你好好想想吧!”踏出一步,清风拂面,人已消失不见。
毛佳仍跪立原地,直愣愣的,他是猜得不错,“林青”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是他并不愿收他为徒,还直截了当地说他在练武一道上并没多大希望。
毛佳有点难过。
他抹了抹眼角,止住的鼻血不知为何又缓缓流下,慌得他一阵擦拭,把脸和袖子一齐擦成了脏抹布。
他拍拍腰间的“祖传宝刀”,近似自言自语:“老家伙,听到了没,他说我练武不中呢。”
接着他说:“人说穷学文富练武,运气好的去修仙,我读不进书,也不富,更没修仙的福气,我只有你啦。管它练武成不成,我就是要闯江湖,万一比武招亲赢了个媳妇呢?金乌寨的闺女漂亮是漂亮,可惜有个土匪老爹,我们再去找下一个身世清白的,老家伙,你说中不中?”
锈蚀豁口的杀猪刀不会回答任何问题,毛佳却仿佛得了答案一般仰天大笑起来,代刀回答:“中!”
“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出门去,千金散尽还复来……”毛佳醉意上头,脚步虚浮,颠三倒四地念着从说书先生说江湖那听来的豪迈词句,在路上看守马车的小厮惊奇地看这穿着破烂的游侠,心想这是哪来的疯子啊?
奚存青拉着林德到了一处山间瀑布下,替他洗净了脖子领口的污物,林德嘴上仍在嘟囔不停,埋怨他为何阻止他拉拢可能的信徒:“你竟然连这个都要管?”
奚存青扎起他的头发:“我觉得你刚才的精神状态不适合传教,你只会把对方吓到。而且对方是游历江湖的游侠,很有可能就把这桩事四处流传,引起别人注意,对你不是件好事。”
“不是好事?呵,呵呵……”林德冷笑着,却未能说出反驳的话语,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正要一口气驳斥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奚存青一句话岔开了这个话题:“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德怪笑起来,还有股子酒劲未消:“你觉得呢?”
“我觉得……”瀑布咆哮的水声都遮不住他平缓的声音,水珠在溪流迸溅出鲜亮的彩虹:“你觉得呢?我们是敌人吗?”
冰凉的水雾扑打在林德脸上,混沌的思维难得清醒了一会,他认真思考一会,缓慢而精准地下定义:“现在,暂时,不算。”
“以后呢,你会与我为敌吗?”
林德酒醒了一半,撑着头侧身看着奚存青,哎,不得不说奚存青虽然老是板着脸,但他那张脸再严肃也严肃不到哪里去,再配上他之前说的,好像一个可怜兮兮在挽回朋友希望继续一起玩的小孩啊。
他想了好大一会:“我觉得你会为了苍生杀我。”
奚存青没否认:“如果你弃暗投明的话,那根本不可能发生。”
林德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声。
他有点心软了,无奈地说:“为什么你老是觉得我会堕入邪道……我觉得我就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变得举世为敌啊,你是对我多没信心啊?我善恶观很清楚的!”
“如果不会,那不是更好?”奚存青紧绷的神情柔和下来,“所以,来发个誓?”
后半句才是重点。林德心里苦笑,该来的终究会来,他一直记得牢牢的呢。长吁一口气:“我服你了,要怎么做?”
奚存青拿出玉简草书,玉简刻字祭大地,一茅三嵴草编成的草书烧祭上天,口中颂念长文,交握的掌心跃出黑白二气,分别归拢玉简草书。奚存青神色庄重,声音嗡然威严:“来,起誓:永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永不成为道门公敌。”
一字一顿,缓慢庄严,说完两句,他脸色变差了些许,竭力说:“加上自己名字。”
“我林德,永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永不成为道门公敌。”话语落在林德自己耳中都有种奇异的庄重感,随着他一字一句念下,黑白二气凝结成文字一字字落在玉简草书上,颜色分明。
草书以五木灵火烧祭上苍,迈步长颂,似唱似念,又臭又长;玉简则要寻五色土镇于地下,并向天地献上五种祭品,歌弦乐而颂文,花了大半天时间,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奚存青没有准备五色土,地仪来不及做,先收起玉简以待日后补行。然而即便只做了一半天仪,他精气神看上去依旧萎靡了不少,显然主持天地大誓对他消耗不轻,惹得林德对他境界实力越发好奇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奚存青缓了缓,温声道:“希望今后发展,皆是如你所愿,永不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