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抱着紫绶松鼠来看他,还有重新化成兽身的半月,两团毛绒绒。松鼠养得老乖了,尾巴好摸得很,半月是来看看他屋里有什么吃的,直觉上以为他既然是乔宅的大少爷,那么屋里一定有很多点心,没想到东找西找,啥也没有,大为失望。
林德无奈地叫侍女端盘点心来:“你都能化成人形了,为什么还要这个样子?”
半月道:“猫身自在,人身走不惯!你懂什么!”胡须颤动,一脸不屑。
宋明笑道:“难道不是因为变不出衣服来?”
半月大怒:“原来你跟他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啊!”气咻咻地翘着尾巴走了,正巧侍女端着点心过来,半月一个飞扑,扑翻瓷盘,各式小巧的花色糕点散落一地,她一口气叼了三四个,跑了。
可怜侍女被惊得花容失色,林德笑着让她别怕,地上的也别打扫,一会她没准还会来叼。
还是宋明的大松鼠乖。
“没用先生你是怎么认识的?讲讲故事呗?”林德盘着腿,撸大松鼠尾巴,兴致勃勃。
宋明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没用先生出自下三门御甲门,本名茅采翰,修行资质只能说一般,但人很好学,书院其他先生对他的评价是好学精神没用到正处。
因为他太爱捣鼓那些奇奇怪怪的琐碎玩意了,他捣鼓的那些东西对修行没用,有些则根本没有利用价值,他还是卯足了劲去做,乐此不疲,搞的自己脏兮兮的,讲课水平也是一般般。因此被学生暗自安了个“没用先生”的绰号,这个绰号很快传到了老师耳朵里,一来二去,连他同事也这么私底下调笑说“没用先生”了。
宋明第一次听说没用先生的名头,就起了好奇心,那位谈起这位特立独行的同事的老先生,带着一种惋惜的语气道:“要是他把做那些破烂东西的精力分出十分之一放到制造法器上,他早就名满天下了。”
没用先生住在的地方不偏僻,就是没几个人和他说话。
他做东西的地方很偏,且不允许他人随便窥探。
宋明打了二两酒,在楼下蹲点了两天,终于蹲到他回来的时候,第一次接触碰了一鼻子灰,没用先生不愿意搭理他。
反正长假闲着也是闲着,宋明天天来蹲:“先生吃饭了吗?”“先生,这是今天钓的鲜鱼,你要不要来一条?”“先生衣服破成这样了,不买件新衣服?”
宋明道:“茅先生事后说自己那段时间可美了,要知道外界有不少人有求于书院先生,有登门送礼的有邀请赴宴的,仿古人程门立雪的,就是没他的份,忽然间就有了,嘚瑟了两三天,天天怕我跑了,每天固定时间回宿舍,装了三四天,就和我聊起来了。”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宋明说想见识一下先生做的那些东西,茅采翰的表情既兴奋又不安,嘴上说着:“哎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是打开了上锁的门扉,光线昏暗的室内随着门扇打开露出桌面瓶瓶罐罐的轮廓,靠墙的陈列柜放着没用先生制作的那些失败的设计品,堆砌着一堆稀奇古怪的零件和符号。
令茅采翰感到安心的是,宋明并未露出任何嘲笑或惊奇的神色,他很好奇,很感兴趣,茅先生便放心大胆地说起了自己制作的那些失败品。照他的原话讲:“我想做一个可以自己永远动下去的风车。”
原来是永动机啊。林德一听就明白了,暗叹一声,要是茅先生一直在这方面钻牛角尖的话,他可能一辈子真就是彻头彻尾的“没用先生”了。
宋明接触茅采翰,抱的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心思,他记得“塑料”,知道林德对这个很重视,书院先生们的心思才华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要是请得他们其中一个两个动手研究一下,万一做成了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是?
但是他接触过很多先生,若有若无地谈起几句,皆摇头说不可行。
没用先生是他无奈之下的选择,即便他听不懂茅采翰那慷慨激昂的陈述,他选择了很配合地拍手叫好,交谈数天后,他也慢慢搞懂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小机械,有些确实很有意思,看着似乎真能实现茅采翰的“永动”的想法,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往往事与愿违,结局都是缓缓停下。
最后他提出了“塑料”的概念。
茅采翰将他视作钟子期,答应试一试。
宋明说:“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试出来的,好像是翻书翻到的?然后动手试,那段时间他屋子格外臭,衣服都是我掏钱买了好几件。”
还真让他给试成功了,宋明觉得不可思议,茅先生仰天大笑,嘚瑟得胡子能挂油壶。
既然成功了,宋明便把茅采翰介绍给乔海印,乔海印抽出时间请茅采翰喝了顿酒,商谈一番,茅采翰伶仃百年,借此机会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宅子,且每月都有一笔比书院先生丰厚得多的薪水,年末还有分红,可以尽情地捣鼓他“永动的风车”。至于“塑料”,他答应继续研究,看能否调整一些性状参数,使之能应用到更广范围去。
皆大欢喜。
林德抚着紫绶松鼠蓬松的尾巴,笑道:“宋明,他是个很有表现欲的老头呢。”
他渴望被承认,所以哪怕宋明接近他只是为了“塑料”,为了获得肯定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高兴就行。
宋明自己事后也觉得怪怪的,就像自己明明是所谓“神眷者”其实平时根本不祈祷也不信神一样,对茅先生的钟子期之论,他心怀忐忑,觉得根本配不上这么高的地位。
他也不认为“永动的风车”能成功,可要想劝他……感觉就是自寻死路,茅先生肯定会勃然大怒,而乔海印他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茅先生能不能实现他的目的。
林德左手触电般哆嗦了下。
“我们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