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你喜欢什么样的裙子?要和大信寨大西勒女儿一样的裙子?你和她比什么啊……哈哈,别挠别挠,给你做一件就是了。不过啊,阿雨你记住,你是白都最尊贵的女儿,真正强大的人并不在意衣装如何,华丽衣裳很多情况下是一种基于强大的炫耀,或是面对其他强者彰显身份的礼节,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只要你强大起来,日后你看上什么裙子,当场让她脱下来奉上来也未尝不可。”
“这是……哦,是兀儿寨传过来的小玩意?做得还挺精巧,呵呵……”
“阿雨,过来读书了。”
恍惚间已泪流满面。
仆役早已习惯了子桑宵雨时不时的哭泣,大祭司受神罚而死,死得灰飞烟灭,极不光彩,故大西勒不许白都族人为他披麻戴孝,有些人暗中焚烧龙吐涎干草和纸钱祭奠就罢了,若是在大西勒府前公然焚烧的,免不了被守门将士拖下去受刑三十鞭的惩罚。
哪怕子桑宵雨是神命弟子亦不例外。
子桑宵雨日子是在恍惚中度过的,回到大祭司府,总觉得师傅还在,在书桌上练字,在窗台前看书,在插花,咔嚓咔嚓,地上落满了残枝落叶。哪一寸都有师傅的气息,仿佛他仍会悄无声息地从某处走出来,宽厚的大掌落在她头上:“又贪玩了。”
可她等了好久,找了好久,熟悉的温度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没有了。
那个比生父更亲的人,在外人面前庄严肃穆,私底下会笑嘻嘻地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她脸蛋的人,他永远不在了。
子桑宵雨泪流满面。
许久,她伸出手,指了一件白底绣喜鹊登梅的裙裳:“我要这件。”
她和圣寨的孩子们联络,指派他们偷拿了家中的剪子,还有白布、针线。
四十八寨大西勒齐聚圣寨,西勒府上灯火辉煌。
子桑宵雨换上自己偷偷修剪过的裙子,走出换衣间,侍女大吃一惊:“子桑大人,您这是……”
“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子桑宵雨昂起头。
侍女被她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后退了一步,犹豫:“这裙子您改过?”
“我瞧那喜鹊登梅觉得晦气,所以剪了,怎么,你有意见?”后半句嗓音尖利刻薄,侍女低下头:“不敢。”
子桑宵雨抿着嘴,深呼吸平息怒气,冲一个地位低下的大吼大叫非上位者之为,强者挥刀应该挥向更强者。
“上驾。”
神命弟子郑重场合出行,坐八人共擡的亮轿,因子桑宵雨是女子,于是椅背后撑起一顶华盖,垂下轻纱帷幔略做遮挡。
纱帷晃荡。
轿前有人敲锣开路,行人须得退到路边,行低头之礼。
子桑宵雨从束得鼓鼓囊囊的袖子扯出一团白布,摊开扯平,是她自己做的一顶孝帽。
平时大祭司也会让老迈侍女教她练习女红,只是万万想不到是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如果可以,她宁愿没学过女红。
她端正戴上。
轿子缓缓前行。
大西勒府近了,近了,火光落入子桑宵雨眼中,明亮得分外刺眼。
大祭司说,华美的衣裳是强者面对庄重场合时彰显身份的礼节。
如今她一身素白,头戴孝帽,无异于大大的失礼,她想看看,大西勒面对她故意为之的挑衅失礼,会作何反应?是视而不见,还是勃然大怒?
四十八寨大西勒会如何反应?会有人借题发挥吗?观察他们的神色,应该就能知道他们心里站在谁的一边吧?
她更感兴趣的,是岩槊罗和林得水的反应。岩槊罗她打过交道,人如其名,冷冰冰得像块石头,只知道练功,你被大西勒赶出圣寨,心里就没有怨气?
林得水……她用力抓紧了膝上的细布。
不知底细、无法估计的对手,一把与岩槊罗不相上下、不可小觑的利刃。
亮轿的平稳落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站起来,甩开了侍女前来搀扶的手。
大西勒府内灯光金粲。
我,子桑宵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