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鱼抚摸着如今颜色发灰质地粉脆的石面,若有所思,面色愈发凝重:“当初是因为什么事,祂会来消灭这座佛寺?”
“可不能乱说。”一旁的甘雪峰感觉不好,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这片可还是太阿天帝的地盘,乱非议神仙过往指不定要遭天打雷噼。
“也不一定是他下令吧,和当时的大巫有私人仇怨也说不定呢。”林德语气漫不经心。不知平礼寺主体建筑的大雄宝殿在哪,要灭寺大雄宝殿不得第一个被踹翻?大雄宝殿是供奉佛祖像的重要场所,平礼寺作为初入中原的七十二寺,意义非同小可,理论上来说即便佛像坍塌,也会残留些许佛祖眷顾之力。
在哪呢?
林德往前走了数百步,他隐约记得,寺庙成建规模是有讲究的,佛塔佛像佛殿之间的间距布局有详细规定,占地越大的寺庙就成比例地扩大,看佛塔遗迹之间的间距,走到这……应该是僧人休息的禅房,两边灶房仓库之类的地方,还要往前,往前。
大雄宝殿塌得彻彻底底,估计只有向下挖出地基才能证明大雄宝殿曾经存在的痕迹,此外就是佛祖眷顾之力……嗯?没有?
林德大为诧异,不会吧,佛祖对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平礼寺直接扔了不要了?这么丢人?
他不死心地转了一圈,还真没有,相当郁闷。秘语人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问:“大人看出什么来了?”
“这边没有香火愿力,也不存在眷顾力量。”虽说给不给眷顾是没准的事,按理来说是有的,香火愿力会随着信仰离去慢慢散失,总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佛像都打塌了……佛门屁也没放一个。”
远处忽然传来赵小路的声音:“师父!师父,这边好像有东西!你快过来看看!”
林德精神一振,快步赶过去,到赵小路所说的地方,两山之间夹着一座小山,形成马鞍的结构,乍一看没什么,仔细一瞅林木间的空隙,隐约可见几片石色。林德御剑飞起,飞到老远的地方眺望,看出来了,两山之间夹着一尊无与伦比的大佛,被千年生长繁育出来的林木完全覆盖,唯有在远处眺望才能看清佛像身体轮廓。
平礼寺在山间修了这么大一尊佛像?
冬鱼也过来了,迫不及待跳到了佛像脚下,仰望着这尊偌大石像,心潮澎湃,合十跪下。
林德看着完全没感觉,他只好奇佛门为什么会对平礼寺之灭如此讳莫如深,当时打不过太阿天帝还情有可原,如今都是与道门并列的大门派了,不强势进入青浦传教找回场子有些说不过去吧?
他御剑而起,飞到接近佛头的地位,足下微微一跳,长风寂漫开海潮般的剑气,伸出手,犹如拨弄琴弦般轻柔操纵剑气,将佛像面上的草木一点点削去,像理发师剃头发。
断裂的树木跌落深谷,碎叶纷飞。林德耐心很足,甘雪峰也加入了给佛像“剃头发”的工作起来,似乎还存了比较的心思,削树的力道更猛,一扫一大片。
在两人通力合作之下,佛像真容很快显现出来,丰腴的长圆脸正中一道宽越丈许的裂痕,从眉心噼到腰腹部,盘坐的腿完全淹没在山脚丛林中,石像表面历经千年风雨和草木扎根,黑斑灰块交错斑驳。
几乎把佛像噼成两半的巨大裂痕把冬鱼震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宛如被雷噼了般站了好一会,跪下喃喃念着佛经。
甘雪峰心里也毛毛的,他怕自己发现了神明之间的龌鹾会被迁怒,赶紧双手合十嘟嘟囔囔向佛祖告饶,林德看着他哂笑:“你紧张个什么,又不是你噼的,佛祖连这个都忍了,还不至于计较到你头上。”
甘雪峰嘀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继续喃喃。
林德也就由他去了,纵身飞向佛像裂缝,靠得愈近愈能感到当初噼开佛像的神灵究竟蕴含着何等令天地风云变色的雷霆之怒。由裂缝可见佛像并不是实心的,内里原有用七宝打造的五脏六腑,每个器官都经过高僧念力加持,沉积香火愿力,集合五脏,怀着至诚至愿填入佛祖像,就是一件镇稳气道的至宝。并且在完成之初,这样规模庞大稀世罕见的佛祖像肯定会有佛祖之力加持,可以说这尊佛像当初绝不亚于现在的佛门五宝,可谓坚不可摧。而如今佛像裂成两半,腹腔里的七宝脏腑早已化为尘埃,念力全失,法力消尽,神通不复。
冬鱼念完佛经,依然长跪不起,凝视裂成两半的佛像,内心的震撼仍旧不能平息。
平礼寺当初的遭遇远超他的想象,让老神龟讳莫如深,让佛门古书避之不谈,如果真是太阿天帝亲自动手,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
为什么?
“为什么?”
冬鱼看着林德,清澈的眼里弥漫开说不出的悲伤,林德哎了一声:“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事只能去问佛祖和太阿天帝本人。”
甘雪峰听着扭过头,不忍心听了,林德有点尴尬,想办法补救:“这尊佛像被噼裂了能有什么事,佛祖都不计较,你作为后来门人更不用放在心上,你知道真相又怎样?为旧仇跟太阿天帝打一架?”
冬鱼久久无言,过了好半晌才说:“也对。”
佛祖自己都没计较,他一个后人又能如何?
可是……他眼里的悲伤更深了,久久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