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翠枝,草木萋萋,一座度母殿旁种了好大一片梅花,白瓣红蕊,花型娇羞玲珑,远观花藏叶下,近闻浓香扑鼻。
林德指尖蹭了蹭花瓣,这下好像指尖沾足了梅花香。
奚存青扫了一眼:“龙洱山的宝珠山梅,当年还是一株能炒到上万的梅花,现在都沦落到种这边来了。”
“以前怎么炒到上万的?”林德最喜欢听他讲故事了,听他一说起个开头就很有兴趣。
“没有缘由,大概是青囊林哪位长老想倒卖赚些钱,就炒起来了。本来也是很稀罕快要灭绝的梅花种,被炒起来就到处都有种,那时候大户人家后院里不栽一株宝珠山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崇仰梅妻鹤子的高洁人士,遍地开花后宝珠山梅成活得多,渐渐没那么稀罕,价格也就急转直下,现在几乎没人记得它炒得有多轰轰烈烈了。”奚存青说着,伸手掐了一朵带叶梅花,轻轻搁在林德耳上:“但是这些事梅花怎么知道呢,该好看的还是好看。”
林德呀了声,梅花轻又软,他怕梅花一走动起来就掉下去了,一时不知该拿这朵梅花怎么办。
奚存青哎了声:“你不扎发髻,除了耳朵我还不知道插哪儿。”他说着,帮扶了扶那朵梅花,“没事的,放心走,不会掉下来。”
林德信他,他说不会掉就是不会掉,虽然吧,一个大老爷们耳朵别着朵梅花……有毛病么?好像没毛病!
反正这边冷僻少人,林德放心大胆地戴着花招摇。慈航宫作为佛门大寺,哪怕位置偏僻一点的殿修得也不含糊,雕梁画栋,饰华五彩,曲折的回廊壁画上绘的是佛经历史上种种经典的开悟故事,奚存青指着壁画给他讲解壁画所画的事迹。佛门曰人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长廊上的壁画开悟故事便是按照这八苦排序,八苦历尽,脱昧觉悟,放下一切,来到漫天神佛前,壁画上数不清的罗汉菩萨比丘众,排列得密密麻麻如蜂巢,金光灿烂。
壁画上最大的一尊佛当然是佛祖,他俯看合十下跪的人,面庞圆润,双目似开非阖,厚唇嘴角扬起说不清是在笑,还是没笑。
“佛是在笑吗?”
“这可没法确定。嘴角线条画得上翘,是画师表现佛祖庄严慈爱的一种技法,你要说他笑没笑,画师自己未必都清楚。”
林德仰视佛祖像好一会,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入湖的一座八角木亭,湖上还有零落的几片褐黄荷叶浮着,临湖的柳树叶子全秃完了,枫树乌桕仍有秋彩未完全褪去,不过色彩不怎么鲜亮,叶子也少,瑟瑟地显出几分凄凉来,只有修竹翠绿一如往常。
林德坐下来休息,靠着扶手看向湖对面,奚存青说:“来的太晚又太早了,早些可以看到这边的秋景,晚些帝都下雪了,笼的这里一片雪包子也很好看。”
“没事,最好的秋景我在夕山紫和日暮里看过了,冬景在南雪寒鸦也有,在别地想找到与之媲美的风景,怕是很难咯。”
奚存青听他这么说心里高兴,嘴上说:“山川有山川大美,小园有小园之美,两者不可同比。”
林德笑起来:“那大哥肯定知道哪些地方能与夕山紫比吧?”
奚存青想了想,与夕山紫日暮里类似的观秋胜地还真不少,各有特色,一些地方的日落景也颇有名气,如北赤原绿洲的日月同天泉景,佛门极西祖地的七彩砂岩落日,不过北赤原遭了大范围的灭顶之灾,北赤原绿洲也不知如何了,他这些年没关注过,现在才想起来,怕是凶多吉少。
“北赤原绿洲啊……哎,那是真是可惜。”林德觉得北赤原绿洲八成完了,本来就生态环境脆弱,侍神之灵砸得整个北赤原大地震,间接影响甚至波及了大半个世界,北赤原绿洲孤处沙漠深处,它不完蛋真是奇迹。
“北赤原绿洲也有一定积累,或许情况没那么糟,回头我再打听打听,应该有人过去找的。泉景和雨季万花的风景再也见不到的话就太可惜了。”
“但愿能有奇迹吧。”林德觉得自己八成是看不到了,那么猛烈的一场灾,北赤原绿洲得是积累有多深厚才能挡下来?
奚存青对北赤原绿洲的存活也不抱多大希望,这时候也不好再说觉得北赤原绿洲不行了之类的话,沉默。
林德下巴搁在靠背上,看湖下鱼影倏然出现又消失,看着看着,有点犯困。
天气凉得正好,这里又幽静,自然而然想休憩一会。
他闭着眼,意识越来越沉静,好像世界都浸入了梦境,浅淡虚幻,分不清是否清醒。
好像是风,又好像是某人的体温,轻轻地拂过了他的脸颊。
虽然是潜意识里觉得是后者,但他保持住了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惊扰了风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