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存青并未在临时夜市里如愿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有点失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临时夜市不可能样样都有,或许要过些时日才会有真正的配套。
“过些日子再来看吧。”奚存青无奈,同时起了再为林德定制雕琢玉饰的心思,好的玉料他有的是,只是这次要雕什么好?不是原来那块具有特殊意义的阴阳玉,随便雕个一模一样的感觉不太好。
直到回累玉馆,他仍未做好决定,索性把这个念头暂时抛向一边,不刻意去寻觅,等之后几次上街看有无合眼缘或者能让林德喜欢的。
镇子上是一日更比一日热闹了,临时夜市的规模也愈发膨胀。超出镇子容纳极限之外的人选择在镇子周边搭起临时的茅屋或是有自带可以当居所的微型洞天。人来人往,镇子外围茂盛的野草丛硬生生踏出一条路出来,通往树林深处——一些来历并不光彩的人或妖选择在子时后的树林里挂一盏灯开张生意,可能是转卖一件其他地方卖不出的手的东西,也可能是交易一些情报,或是刺杀某人的任务,一切在别地交易不成的利益交换,自发自觉地避开了镇子选择在这里团聚。
“昨天开过一次,妖气就已经非常浓了,今天似乎还有邪修的血腥气味混进来。”
林德把黑袍兜帽往下压了压,有点不放心地问:“我这样可以吗?”
“遮得够严实了,放心。”两人都经过幻形遮掩,再加上一身鬼鬼祟祟遮掩身形体量的大宽松袍子,夜色下穿行,两个人好像从冥府里偷跑出来的幽灵。
临时鬼市如不是挂在树杈上的小灯,几乎很难发现原来这地儿这么晚了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灯光实在过于昏暗,时不时就有影子遮过,看得眼睛痛。
在鬼市里摆摊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一些摊主戴上了花纹奇特的金属面具,用朱砂勾出的笑脸在昏暗灯光下格外瘆人,身为妖类的摊主主动退化形到半人半妖的形态,面孔半兽半人,狞恶丑陋无比,
有正经卖东西的,有立了张纸牌上面画了个红叉的。奚存青悄声告知林德,这是代表接杀人活儿的刺客,如果纸牌上粘了只鸡爪,代表可以接受委托去偷窃什么东西。
论黑市上的隐秘行当切口,奚存青出乎意料地熟悉,那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摆饰原来背后也大有玄机,用茶具、物品谐音代替原本意图与来客洽谈,无声中讨价还价,达成交易。因此鬼市虽然人影憧憧,却除了访客的脚步声和挂灯摇晃撞击树杈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林德跟着奚存青慢慢走过去,有个摊前聚集了特别多的人,不知有什么特殊的,他和奚存青慢慢晃过去,稍微挤了挤挤进内圈,看到摊上整齐摆放了大量制造工艺精致的小巧物件,用名贵木造的把件随便堆在红布角落,金银玉器待遇稍好些,都有独立的珠宝盒盛放,最惹眼的是摊主脚下的一方木盒,用小木块撑起盒盖,露出盒内首饰一角:半边飞翘的金累丝垂珠凤翼。
奚存青拉过林德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林德了然,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凤冠这么重要的珍宝都能流落出宫,承宣皇宫内现在得乱成什么样啊?或许这顶凤冠不是当今皇后的而是前代皇后佩物,也不该就这么轻易流到这里啊。
奚存青扫视摊上的东西,忽然蹲下来,从灿烂的珠宝堆里勾动了一个木盒,木盒里装着一顶精巧的银质王冠。王冠本是西陆盛行的玩意,但这顶王冠不同,十分小巧,小巧到似乎更像是刚出生的小娃娃戴的,且王冠整体是呈莲花水波状,颇似禅门壁画风格,莲蔓水波围颅,莲花捧宝,主石是一块切工精湛的通透青蓝色宝石,即便在灯光这么黯淡的光线环境之下,王冠宝石依然绽放出了炫丽的火彩,宝石通透美丽的色彩更是摄人心魄。
奚存青捏着王冠,让主石面对向林德,饶是林德见多了奇珍异宝,看到这么漂亮的宝石也不得不有些动心,质地净度好像一块可吃的大冰糖,人怎么不会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呢?
不过再喜欢,到底还是需要奚存青破费,林德哪好意思,垂着手没给任何反应。奚存青把王冠放回去,扣上盒盖,拿着木盒伸出另一只手,摊主会意伸过手来,两袖交接,没一会就谈妥了。林德觉得这钱花得不值,又不敢乱出声叫他别买,只得干瞪眼看着摊主即便隔着面具也能看出笑开了花,眼睛眯成缝了,打着手势希望奚存青再多看看,他这里还有其他珍贵的小玩意。奚存青摇摇头,一手把林德拉扯过来,把他当成了人肉遮挡,拿出银票出来,林德竭力去看银票上的数字,奚存青抽得太快,就看清个打头的“伍”,剩下是什么数字没看到,转手就归了摊老板。
“你收着。”奚存青把木盒塞给他,林德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怨他吧,这东西是为他买的,在这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了就没有退的道理,想怨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只好收着了。
奚存青再拉着他逛了其他摊贩。鬼市除了卖杀人放火偷盗的,也有卖消息的,还专门挂了个招牌:只贩卖有关唐松的消息。
林德乍一见到,顿时觉得这个老板可太有意思了,只卖有关唐松的消息?莫不是唐松内部那个疑似内鬼的顶头上司,居然会沦落到在这个鬼市来贩卖部下辛苦搜集来的消息?
他走过去,站了一会,摊主微微擡头,视线上移。
即便灯光昏暗,隔着宽大的兜帽,什么也看不清。
奚存青在他身后站了一会,悄悄缠上他的手,掰开手指,一下下把林德心都暖开了,轻轻写下“无邪无妖”,微暖的痒。
没有妖气,也没用邪修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