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半晌,依旧不想放弃任何希望:“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语气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奚存青的语调在此时变得更温柔了:“就算教宗想要保下承宣皇室一子半孙,下一位皇帝也不会答应的。你看现在还有燕岚皇室的遗孤么?”
淳安彻底无言以对,她呆坐了好一会,一手扶着桌面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轻轻行礼后道:“叨扰道子大人了。”
奚存青起身送客:“殿下不必客气,我送您一程。”
“不必了,本宫还有一些事要忙,就不耽误道子的时间了,告辞。”
奚存青送了几步,目送淳安公主踏空离开,裙裾飞扬飘然若仙,只是将后承宣倒了,淳安公主作为皇室颇为有名气的公主,怕是逃不开追杀……日后也是麻烦啊。奚存青心事重重地回到院子,桌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份观礼宾客的名单,
他拿起看了下。除了前几位熟知的宗门代表,还有几位不常见的,慈航宫日月刹来人了,佛门祖庭地域现在完全改换了信仰门派的地方政权也派人来了,人数还不少,还有巫马氏的巫师,居然还有元素教会的牧师也跑来凑热闹?
元素教会来的队伍是雷诺手下的三位牧师,带了两个修女,一个仆从,人数少。说是前来观礼,实则对打打杀杀没有兴趣,和日月刹的僧人聊,笑得前仰后合的,满口答应佛会的时候一定去看。
在他们说笑得正起劲时,一位太监碎步而来,向日月刹僧人作揖,僧人赶忙合十回礼,“奴才叨扰大师了,淳安公主殿下想见几位大师,请问大师何时得空?”
日月刹僧人听是公主来请,稍有异色,年纪最大的僧人道:“公主盛情相邀,贫僧岂有不应之理。请稍等一会——乌利亚先生,贫僧有事先失陪了,以后再聊。”
乌利亚牧师点头:“去吧,明天还有的是机会聊天,在此恭候。”
另一边淳安等候多时,在亭中转来转去,满心忧虑。求教宗不成,就只能问日月刹慈航宫试试运气。佛法宽容为怀,剃发出家保住小命总该是可行的吧?
日月刹僧人在听到是公主相邀时便有所预料,听淳安试探着说起向往佛法欲要出家的话语。不紧不慢地道:“公主有向佛之心自然是好事,佛渡天下人,有礼佛向善之心即可。不过要成为正式的沙弥,须得放下过往一切,度牒登记来历姓氏,遵守佛门清规戒律,日日参修佛经礼佛,个中辛苦亲尝方知。一般人要遵守清规戒律就有得受了,日日晨起念经修法,无分寒暑,数十年如一日,也非常人能够忍受,乃至跋山涉水叩首朝圣,更是只有怀着热切崇佛之心的人才能吃得下朝圣之苦。皈依空门是大事,公主若有此念,可先入寺庙体验一阵僧人的生活,若皈依心诚,万般皆无难事。”
日月刹是中原林林总总的佛学门派中偏近苦修派的大门派,行事作风也刚强。传闻前燕岚皇室一个血脉偏远的子弟在承宣清剿前朝余孽的时候,就是遁入日月刹剃发为僧才保住了性命,顺着血脉谱系追查过来的军士与日月刹对峙了三月有余,最终迫于日月刹名望与寸步不让的态度才无奈退去。现在承宣皇室危如累卵,竟也要期盼着数百年前曾得罪过的名刹愿意顶住新朝皇帝的压力来保住性命,想来真是无比讽刺。淳安内心悲凉,对日月刹苦修作风也知晓一二,僧人的言下之意是你们这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潢贵胄恐怕吃不了日月刹修法的苦,他们或许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自己受不受得住就是两说了,既想求佛门庇护,又不肯吃修法之苦,哪有那么好的美事?
日月刹僧人再道:“日月刹之名取‘佛果光明,日月一心’之意。修法日月不停,勤修不辍,节欲思省,如此方有希望渡过苦海,证得光明。凡入刹僧人,皆是抱有向一而终之心,非三言两语可定。”
又道:“若是觉得日月刹风气清规过于严苛,仅是怀着礼佛敬佛之心,入慈航宫门下亦可。”
慈航宫风气相对于日月刹就宽松得多了,名气也比日月刹大。大抵是因为日月刹偏近苦修派所以显得古板严苛且不近人情,慈航宫就温柔得多,修行讲求“顿悟”、行事讲“慈悲渡世”、清规戒律条条框框比日月刹略少也更宽松些。当然,以慈航宫住持的为人作派,不太可能选择为了庇佑一个僧人去让全寺僧人面对新朝皇帝的威迫,慈航宫一心想着弘扬佛法广传法门,与当朝权政搞好关系是必不可少的事,为几个旧朝王子皇孙去忤逆新朝皇帝心意是万万不可能的,顶多不容许人死在眼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