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歧奉上水,唐松呛得面皮发红,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歇一会就好。”
周无歧端着水碗:“将军念的什么?”
“孟老头叫我们去监工。”唐松抚着胸口平了平气儿:“我念的是他要监督工匠们雕的碑文,雕完后工匠要全部杀掉。”
他说的轻描淡写,周无歧听得脸色一变。
连雕碑文的工匠都要杀掉,再下一步岂不是矛头要对准他们?
“这种事不该由他的心腹将士来办吗?”
唐松啃了两口馒头,实在吃不下去了,拿过周无歧的碗喝了两口水:“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没准就是因为舍不得呢。”
周无歧沉默。
半晌他问:“将军,您打算……”
“照他的安排做。”唐松打了个响指,换了个更舒服更大大咧咧地姿势窝在椅子里,“秋收之后就是大冬天的,冬天没啥一定要打的大仗,借这趟任务多要点过冬的东西也挺好的。”
周无歧知道他的计划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听着就感觉太坐以待毙了些,以他的风格,岂是那种甘愿束手就擒的人?他一定在暗中筹备着什么。
他一定有安排别的计划。这迹象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不过到底要不要上报……周无歧犹豫了下,他很久没给上级什么像样的情报了,上级对他早有不满,屡次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心向沟渠叛变,周无歧也不知道自己叛没叛,从“忠心”程度上看,他似乎是已经叛了。
而且唐松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明谋一定会反抗,区别在于能不能抗下而已。
“大人,我觉得……”
唐松扫了他一眼,周无歧立刻选择闭嘴。
“你放心,这事我自有安排。”唐松漫不经心地坐直了,“离完蛋还远着呢,走着瞧吧。”
周无歧猛地心一颤,低头不语。
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也快有个结果了吧,只不过周无歧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准备好。
入冬新雪,漫山飘白。
唐松主力背负着秘密任务奔赴进深山,随行的除了工匠还有负责“护送”和将后维持补给线的一营士兵,工匠并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将是什么,在马车上依旧有说有笑,抽烟抽得云遮雾腾,呛人得很。
雕刻碑文的地点在山深处,进山最方便最快的路是经过一条谷,之后的后勤补给也是从谷里运进来。护送的营队士兵把唐松军队和工匠送入山内就会在谷口驻扎下来,美名其曰保证补给线安全。
实际唐松队伍加上十几位工匠、几十个学徒助手,数千人,用建制规模更大的营伍来看守其供应的补给线,实在荒唐得很。
在启程前数日,周无歧每天都睡不好,总在梦中见到血影刀光,梦到他被狠狠按在地上,脸贴着血泊,他拼命挣扎亦是无济于事,污黑的血泊随着他的挣扎溅进嘴里,恶心欲呕。
“你最近好像在做噩梦啊。”离谷还有一段距离,时下天色已晚,大部队暂且驻扎休息。
“我……我睡着了?”周无歧坐起来,睁眼发现车里昏昏黑黑的,原来这么晚了,有些不敢置信。唐松闻言嗤笑了下:“你自己怎么睡得不记得啦?”
周无歧摸了摸脑袋,真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路途遥远,马车太过颠簸,颠着颠着,不知不觉就睡了,然后……又是怎么躺下来的?将军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唐松在磨刀,磨贴身的一把短刀,这把刀周无歧认得,很熟悉,长短大小正合适,是一次征战中缴获得来的战利品,刀鞘花纹乃是嵌金古式松云纹,很博他喜爱。
磨光的短刀在昏暗的夜色中闪烁放光,对比之强烈叫人看得眼睛生疼,
“……将军?”
“睡得还好吧?”唐松撚着刀看了会,收起来,“走咯,吃饭去。”
周无歧跟着他下车,临时驻扎的营地里弥漫着呛人的烟火味和食物煮熟的香气,随军的伙夫班已经做好了部分饭菜,众人谈笑喧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