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脸颊上的印子,青若绿呆呆地坐在流水溪边,怅然地看着溪中倒影。他有点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也想不通唐松。
真的好笑,活了两百多岁都好像活到了狗肚子里一样。
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太过遥远的已经记不清了,就说近百年的事,无非是静修,跟着师长学习如何打理宗内事务,海音阁门人松散,在修士界地位高,宗内几乎没什么非要阁主出面解决的事,除了重要节庆典仪学习如何操持仪轨,就是学习如何当一位好老师,怎样训练弟子,传道解惑。
因为容貌殊绝,天赋甚佳,宗门师长对他修行上的要求颇为松散,只是格外注意情缘一事,杜绝一切沾花惹草,随时耳提面命,讲凡俗情念不值一提,唯有求真大道才是正途,无需考虑其他。
青若绿听进去了,也从未在乎过情缘一事,大多数人见了他甚至不敢擡眼直视,也早已习惯了被如何赞美,至于“喜欢”,他从来都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突然有这么个人,被他救了,然后肆无忌惮、聒噪地说要娶他?怎么能这么荒唐?
本来应该……在肖宜年决定叛出的时候,赌约已经自然失效的时候,自然离开就好了啊。
为什么会停留等待?
他不敢想了,越想心跳得越乱,喘不上气来,摇摇头把杂念撇开,他不想再回想这段事了,他想回宗门静一静,迫切地想回去。
唐松带着被俘的周明润赶去各地,基本敲开了周部之前占据的绝大部分城门,首领被俘,散落在各地的驻守部队大多也没什么抵抗意志了,少数坚守不降的围成孤岛,断绝补给,熬上两周也能降了,再不行就打,攻城略地极快,最后以四方包抄之势,冲向南路军占据的最后一片地方。
周明润被唐松当成敲门砖拉着到处溜,早就心死如灰,唐松说前面就是他的部下长孙旭领导的南路军时,他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只是有点想念赵小路。
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他。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赵小路的时候,感觉他是一个很拘谨,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心的人,他上手自己发明的棋很快就玩熟了,还是个很正派的人。
后来……后来感觉他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也许因为成为“将军”,对他而言是太过沉重的负担吧?
他胡思乱想着,说不清的怅惘。
南路军被彻底攻下之后,他也是无用之物了吧?
出奇的,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了太大的恐惧,老是被捆着溜城太耻辱,逃又逃不掉,还不如尽快解脱,早点结束。
也不想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一错即满盘皆输,
早点结束吧。他想着,心结放下,洒脱悠然。
是月,唐松再次带着周明润露面,喊话让长孙旭放下武器投降,虽长孙旭本人无有降意,然而属下早意志溃散,不愿再背水一战,遂悄然谋合,捆绑长孙旭夺其军权,开城投降。
恐夜长梦多,亦或是从自己身上得到了教训,等长孙旭一平定,唐松就迅速送周明润体面地上路了。
“结束了。”
摇着扇子的林德午睡睡得迷迷糊糊:“你说什么?”
“周明润结束了。”奚存青声调稍稍提高了些,无奈地瞧着他,“还没睡醒?”
林德闻言终于清醒了些,“死啦?”
“唐松给他安排的还算体面,不过生前就已经够不体面了,哎……也罢。”于教宗而言,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并不重要。
林德仍有些不放心:“真的结束了么?”
“中原已经没有任何一方成气候的势力可堪作为唐松的对手了,只能是他了。”
林德敲敲脑袋,想不通周明润一大把好牌,最终打成了这样的烂局:“周明润怎么搞的?就算赵小路走了,他不还有长孙旭和肖宜年?”
奚存青稍微思考了下唐松逆转翻盘的全过程,很大一部分问题还是出在周明润本身上,如果周明润本身不出问题,唐松根本没有翻盘的基础。
事情的一切,从赵小路愤而出走时就已经开始了。
最精锐的东路军人心溃乱,白白给唐松捡了个大便宜,主将长孙旭又在迎敌的关键时刻突然病倒,手下的副将们居然没一个敢担起代将之责,而是选择带着帅退入城内休养,如此懦弱怕事,以至于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事后想想,实在巧合得不可思议。
三河台溢出口的突发现象让青若绿出面协调两军,要撤离三河台去别处决战,共议出抵押人质的方案,唐松亲自出马当人质,而周明润选择抵出肖宜年。事后肖宜年在与周明润逃亡时选择反叛,很难说不是因为与唐松共为人质相处的这段时期有关系。
林德听着咋舌:“我怎么不知道唐松还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
“谁知道呢,事情就这么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