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哇。”温行远心满意足地蹭蹭,在宣耘玉白皙的手上蹭下污迹,“你过来点,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宣耘玉有些疑惑,温行远有时候发疯净说不着边际的胡话,有时候又能一本正经狗嘴吐象牙。
温行远压低声音:“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挺像道子大人的。”
温行远还不知道道子大人已经继任为宗主,以惊奇的语气继续讲述:“道子藏在众识之海里,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哩!”
宣耘玉有点搞不清楚,但他觉得温行远或许不是在说胡话:“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出来的那一天,就是我们这些堕修的自由之日。你说,这好不好笑?”不待宣耘玉给出反应,他先自己傻乐呵了起来。
宣耘玉听着大为困惑,不是说宗主已经修为尽失成为凡人了么,温行远听到的又是什么情况?
温行远笑了会,发现宣耘玉表情茫然又奇怪,也不笑了,又透出一股马上要疯癫发作的劲儿来:“嗯?”
宣耘玉回过神来,再问:“当时……你是怎么听到道子的声音的?有没有感觉他不对劲什么的?”
温行远好好回想了老大一会:“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他说的那些话,至于不对劲……应该是那种碰上同类一样的感觉吧,就像遇到浮竹一样,他比浮竹还强!”
宣耘玉还是无法从中理出头绪出来:“这样吗……好吧,你不用多想,我……我会常来看你的。”
“真的?”温行远语气雀跃起来,“那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吃的啊!”
“好。”
告别牢狱中的温行远,宣耘玉仍在思考温行远传达信息的含义,众识之海里的宗主……许诺给堕修自由?怎么感觉好像入魔了一样?
宗主不是境界大跌成为凡人吗?还是说……真实情况是入魔了?
他胡思乱想一阵,不知不觉身边亮了起来,已经出来了,带路的人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又警惕地问他和那名犯人到底什么关系,语气带几分讥讽地质问感情这么好?宣耘玉默然摇头,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便对带路人说自己在宗内还有一名弟子想去拜访,他熟悉门路,就不劳烦他带路了,等见了该见的人,他自会离去。
带路人不疑有他,转身回到自己岗位去继续忙。宣耘玉则踏空而起,思考起见到大师姐该如何说。
行云宗半数权力尽归裴饮烟之手,但一袒露身份,也不难见。
宣耘玉走入内室,看向在案台上撑腮发呆的女子,即便他进来了,裴饮烟的目光依旧定在角落里水瓷缸养着的雪白牡丹上一动不动,笔头一下下叩着,不紧不慢:“说。”
时间宝贵,宣耘玉大着胆子挑明:“近日来山门中多了些风言风语……”“听说了。”裴饮烟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宣耘玉浑身一颤,感觉这一眼似乎大有深意,“奚宗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天才,行云宗难道不清楚?他道心坚定,得天地之宠爱造化,区区波折挫难,不过是小小台阶而已。”
几句话就把态度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宣耘玉震惊于裴饮烟的信任与直快,不禁又开始思考裴饮烟扫他一眼那包含的深意,琢磨着琢磨着,好像在责怪他一样。
为什么?
他思考速度前所未有地迅捷起来,奚存青叫他多看听想,唯独漏了一个说字,谨言慎行的道理,以宗主的性子和对他的了解,不会不叮嘱的,但是……
“我知道了。”宣耘玉点头。
裴饮烟搁下笔,客客气气地说:“行云宗广大,你是第一次来,我送你一程。”
至此宣耘玉完全明白了奚存青的未尽之言,多看多听多想,最重要的是少言。山门中有魑魅魍魉欲要兴风作浪,其实并不碍事,重要的是打探其他宗门大派的态度——也就是一个态度。他是奚存青暂未记名的弟子,也是现居玄颜山的独一人,不少人都把他看作下一任道子,他出来一言一行,势必引来多方注目,尤其是在山门内流传宗主已成废人的流言环境下。
我的师父成了毫无法力的废人,你怎么看?
怎么看?谁敢轻易置喙?
不能赌,也赌不起。
裴饮烟送他出来,无疑是顺势擡他一把,要让他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在山门内打探消息要隐匿身份,在外就不必了。
想通这一关窍,宣耘玉心情放松,活泛起来,大摇大摆地去拜访了青囊林,见梅截春。
梅截春见面就絮絮地向他赔罪,说都是宗门照顾疏忽,以至于弄丢了宗主道侣,宗主现在还在生气吗?他们也在尽力寻找,一有消息马上会传信给山门。
梅截春好歹也是下一任青囊林林主,对上他态度如此恭谨谦卑,真让宣耘玉有些吃不消,依规矩他还是晚辈,行礼言行都是晚辈姿态,不过要说宗主现在是余怒未消还是另有打算,他也不敢随便揣度,只说宗主现在很好,无事,只是遣他下山来散散心的,怕他因为道侣失踪一事过于包揽责任自责。
宣耘玉觉得,自己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理由做挡箭牌,真是无耻又聪明,宗主听了……一定不会生气吧,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