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活着就能亲眼见证很多事。
“您猜得没错,您的伴侣和您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感谢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文明历史为记得您的贡献,永远记得。”
奚存青并不详细这种虚无的套话,他笑了下,没说什么。
很快,同意实验的人被组织起来一同前往实验基地,林得水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齐长珏:“齐长珏!你怎么也来了?”
齐长珏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不想回去,所以就来了。”
林得水难受起来:“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没事!”齐长珏还是那么豁达乐观,“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管怎么样,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屈服,努力活下去也是为了看到有转机的那一天,现在转机主动上门了,我怎么可能不抓住?”
林得水说不出话了,只感到悲哀。
世道本来不该让齐长珏这样的人直面这些过于残酷的事。
他看到人群中的奚存青,奚存青远远地冲他笑了下,似是让他安心。
融合实验为什么非要意志强大,很快林得水就知道这么要求的原因了,很多受试者几乎在第一天就被“淘汰”,不知去向。
“我觉得那些失败了的可能是死了,最好的下场是疯了。”接受了一整天的心智折磨,林得水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但齐长珏居然还有力气说话,嘴上叭叭不带停。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久。”林得水应和了句,陷入混沌又茫然的状态,什么都不想想。
经过数天实验下来,林得水与神明“融合”像个伪概念。更多像是外星种族捏造了一个拥有力量的空壳,然后人的主体意识去占据空壳的使用权。然而这个空壳并不干净,甚至可以说非常“脏”,里面有相当庞大的、难以理解的散碎东西,要融合进去,就像要投身进一堆恶臭冲天的垃圾、远古遗留的屎山代码一样,不少人都被“垃圾”淹没得发了疯。
“林得水,你坚持下去的信念是什么?”
“我想见到奚存青。”
他们是伴侣,在实验过程中,他们被允许见面,不多的会面总是让他们格外珍稀,有说不完的话,约定彼此一定要活下去。
新的受试者还在源源不断送进来,能活下来的却少之又少,如林得水、齐长珏这些能生存下来还保留一点清醒的人更少。
“我觉得我好像遗忘了很多事。”林得水躺在床上梦呓般自言自语,“齐长珏,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
“你还记得那些你看过的电影吗?给我讲个故事吧?”
齐长珏沉默了很久:“那个,很多不记得了。”
“我讲不了故事了,抱歉。”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子被垃圾占据了。”齐长珏有气无力。
每一次融合,都是对“自我”和记忆的巨大冲击,剧烈的痛苦会让精神试图通过遗忘减轻对苦痛的体验,沉重的疲惫让人没有多余力气去思考,只想脑袋空空。
为什么会遗忘?因为这段记忆实在太过痛苦。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他与奚存青见面的要求被无视,那时起他就预感到了一些不详的苗头,但是人不见,只能自欺欺人他没有死,只是外星种族厌烦了他的需求,故意拒绝他?
他只能自欺欺人。
直到某一日,连最有力气和他搭话的齐长珏也消失了,住进来的是一个对实验还一无所知的新人。林得水崩溃了,狂怒地拍打监牢要求立马来个人,前来的实验人员似乎对他的激怒情绪来源了如指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齐长珏没有死。”
“那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你说啊!”
“他试验成功了。”实验人员说,“他已经结束了实验过程的痛苦,享受到了试验成功的结果,而你离完整接受还差一段距离,等你的项目结束,你就可以去看他了。”
“那奚存青呢?!奚存青呢?”
对方没有回答,选择直接离开。林得水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了,他确定奚存青凶多吉少,奚存青死了,他留存下来接受实验还有什么意义。
此时,已经成形的英英被外星种族拿来要挟成了他新的救命稻草。
林得水从未想过让英英降生在这个变得一点都不美好的世界,但事与愿违,他无力反抗,更狠不下心,即便按法律意义上讲,一团尚在分裂分化中的细胞不存在人权。
对方也不会给他毁掉人造子宫的机会,人造子宫本身构造极其坚固,甚至可以防一定剂量的核辐射。林得水没法亲手破坏最后的血亲,对“孩子”慢慢长大的事实既喜悦又惶恐。
他害怕英英出生后,还要继续被拿来当作胁迫他的手段,甚至可能会被洗脑,思想立场完全站在敌人那边?
他不能接受,他无法接受。为了女儿,他再次振作起来,以接受实验的代价去换冷冻中止胚胎继续发育。
林得水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