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醒了几次，模糊地知道周逍出门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和他自己混乱的心跳。程意驰很久没生过这么重的病，半梦半醒之间竟然生出了一点孤独感——如果周逍走了，岛上是不是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种念头让他心烦意乱。
可能生病的时候总容易脆弱，即使是他也不例外，哪怕陪伴在身边的人是那个一度认为眼不见为净的家伙。
门被推开时，他正半梦半醒地缩在床上，眼皮沉得像压了铅。周逍一进屋就快步走过来，带着外面的冷气，声音比人更快：“四哥，你醒了？”
程意驰嗯了一声，嗓子疼得厉害，还没开口，额头突然被一只手掌贴上，冰得他浑身一抖。
程意驰想躲。周逍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哈气搓热手掌，又重新复上去，皱着眉摸了一会儿，可能还是不放心，干脆拨开他的刘海，额头贴了上来。
温度太近，气息也太近，程意驰下意识屏住呼吸。周逍的身体带着点外头寒冷的空气，微微喘着气，应该是赶回来时跑得急了。
“温度好像降了点。”周逍擡起头，看着他，“要不要喝水？”
程意驰想说喝你妈的水，他喝了一整天了，冷不丁想起什么，脸色更难看：“我要上厕所。”
周逍愣了下，很快点点头：“我给你找个盆？”
“……”程意驰头疼得更厉害了，“起开。”
“外面冷，天黑了，你还在发烧，还是别出去——”
“我说起开。”
程意驰费了半天劲坐起来，刚直起腰，天旋地转，心口怦怦跳。周逍的动作快得不像话，已经默默找了个盆过来，蹲在床边看着他：“身体为重，我们没有药。”
程意驰还没来得及骂人，周逍突然伸手摁了一下他的腹部。
“……操！你有病？”
程意驰一激灵，浑身僵住，气得想骂娘，又实在忍不住，迫于生理需求，认命地让周逍折腾。
事后，程意驰几乎是被周逍“塞”回被窝的，冻得浑身直哆嗦，气得发抖。他咬着牙心想：你等我好了。
周逍帮他掖了掖被脚：“等你好了怎么样都行，现在还是听我的吧。”
周逍收拾完残局，又给程意驰灌了一支营养液，程意驰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闻到蛋白质的味道就想吐，并且回想起了上午一些模糊的记忆，周逍也给他灌了一支营养液。
喝完营养液，周逍擦了擦他嘴角，在他嘴里塞进了一块方块形状的东西。
“什么玩意。”程意驰含混地说。
“薄荷糖。”周逍从口袋里拿出个塑料袋，晃了晃，“下午找到的，过期了，但我2个小时前吃了一颗，没事。”
清凉的甜味从舌尖蔓延开，冲淡了口腔里的异味，程意驰没再说话，勉强接受了。
“对了，还有这个。”周逍又摸出个黑乎乎的东西。
程意驰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是个毛线帽，丑得惊天动地。
“我不戴。”
“现在就别管这个了。”周逍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毛线帽套到他头上，仔细捋了捋帽檐，低头打量他，然后轻轻笑了出来。
程意驰第一反应愣了一下。
这是两人相处这么久，第一次有人笑，氛围一下子变得没那么苦大仇深了。
程意驰第二反应是火大：“你他妈还敢笑？”
他伸手想把帽子拽下来，周逍摁住他的手，低声说：“不丑。”
然后，周逍摘下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周逍戴着黑色的毛线帽，衬得脸颊越发雪白，刘海被压在眉眼上，突然很显年轻，程意驰这才想起来，其实周逍今年也二十多岁，这在平均寿命120岁的联邦完全还是是个年轻人。
“不丑吧。”周逍冲他眨眨眼，摘下帽子，又戴回程意驰头上。
之后周逍一刻没闲，搬来了一只柜子，堵在漏风的窗户前，能做的都做了，然而到了晚上，程意驰的体温又上来了，整个人滚烫滚烫的，连意识都有些飘忽，他能感知到周逍在房间来来回回走动，给他擦身。
到了后半夜，程意驰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棉絮被掀开，一丝冷气钻进来，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他皱了皱眉，想动，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腕，力道不重，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岛上没有医生没有治疗仓，发烧也会死人的。”周逍的声音低低的，贴着他耳后，嗓音有些疲惫。
程意驰没出声，后背感受到缓慢贴近的温度，直到周逍额头抵在了他肩胛骨上，那种依恋，分明不只是单纯为了保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程意驰没再动，管他呢，天王老子来了也还是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