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你和太阳
小厮默默退至远处，低眉顺眼，很懂与己无关就要少见，少听，少问。
魏逐风耳朵贴在门侧，可只有稀疏的几个句尾。
杨绍为什么会如此准确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陆扬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陆扬好像不动声色将人引到了屏风后，这下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耳边落入一句语焉不详的“你很早就计划好了”。
是杨绍说的。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托付呢？”
这个略带笑意的声音是陆扬的。
转折来得太天崩地裂，本能使得杨绍没有办法说重话，他很愤怒，手都在打抖，但维持着惯性的礼节与镇定，他极其想质问这位陆公子，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试探和审判了。但他很快意识到，相较于陆扬，他更没有审判的资格和权力，甚至连小宝认不认他都还悬而未决。
他的小宝……
“除了那个铃铛，你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吗？人家可是有户籍证明，或者胎记什么的，你就凭一个随处可见的信物是不是太随意了？”
那孩子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那种怪里还带了点微弱的渴求。他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找到陆扬，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而他说了什么？
“哎呀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总之我们家的铃铛是不会拱手让人的。你们居住在路府时我还用蛊虫试过好几遍，只有我们家的血脉才会对其作出回应。不会错的。”
蛊虫没有错，但是作出回应的不是陆扬，而是与他形影不离的魏逐风。
他还做了什么？
他在最珍贵的小宝手腕缠了足够勒断非习武者手腕的绳索，那孩子当时双手都在打哆嗦，他视而不见，只顾着狠言威胁：“你最好老实点，如果泄露我师承，我会毫不犹豫让你连多说出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我保证你会永远后悔做出这个举动。”
他还给魏逐风喂了蛊虫……
“我当然不会背你，你就跟在我后面走，跟不上，走不动，那是你自己的事。”
少年，一切都是命哟。
他对宋舟说：人都是要死的，少年们还算不错，有充足的时间投胎转世，不用像他们这些老东西一样再磋磨半生，理当歌功颂德。
天哪，他都做了些什么呀。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膝盖再也支撑不了站立，直直地跪了下来。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砸。双膝没有一点缓冲，撞得青一块紫一块。
一柱香前陆扬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十足真诚地看向他。
你在街上见到我的第一眼所认定的双生铃，并非是我的，而是小魏殿下所赠。他赤忱一片，我不能辜负。所以如果不是绝对将他放在第一位的亲人，不如不认。原本没想要拖这么久，等他回到扬州城就想让你们相认，但没料到波折频生，竟这样耽搁下来了。那么我就想，再最后试一次吧。
这是一个阳谋。
如果杨绍对濒死的少年视而不见，他就不会见到最想要的魏逐风，陆扬更不会替他打开那扇门，真相永远尘封。
他知道这样的方法太过偏激，但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试了。
他成功了。
可与之俱来的不是被满足的操纵欲，而是平静下的一点喜悦、欣慰还有愧疚。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陆扬看着眼前人，想着心底的眼睛，有点苍凉地想，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
而跪在地上的人心里也并不平静。
比起一柱香前天翻地覆的那一刻，杨绍更加厌恶的是现在的自己。
他都做了些什么？是因为是自己偏爱的人才青眼有加、另眼相待，别人家的孩子就可以随便凌辱、随意作贱、冷嘲热讽？他是在教会他的小侄子学会这些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派自视甚高的口吻，仗着所谓的“前辈”胡作非为，怪不得，怪不得……
他一定很失望。
他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自己，而自己却没有认出他，只知道自鸣得意。
半晌，灯花爆了一下，陆扬偏头望了一眼，没有任何拿起剪子去剪断烛心的意图。他只是任由明明灭灭的光闪耀在自己的眼瞳里。那一长段话几乎断送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去看那扇门。
他双手合十，摊开，再合拢，作鼓掌状，稀稀拉拉地拍响，满面笑容地恭喜。
“进去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