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瑶问他目的,他就说:“我来炫耀炫耀,今天实中放学早。”
也就是那段时间,她还在术后恢复期,一直想投入冰上复健训练。但家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冰鞋,只能去冰场看季林越滑冰过过心里的瘾。
除了当年迫不得己的非典时期,他们从来没有半个月见不上一面的日子。
“现在通讯方便,你要是想,可以在周末给林越打电话,还有你们年轻人爱用的那个软件,叫什么来着?”
“Q|Q。”
“对,我上次还看他给你的花藤浇水呢。”
叶绍瑶脸颊一红,脑筋卡壳似的不愿转过弯来。
Q|Q有她密密麻麻的交友网,也有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从05年的宠物企鹅上线,同学们都爱把它当成电子宠物的替代品,每个周末打开电脑,总要先确保企鹅有没有挨饿。
聂心就是Q宠企鹅的忠实玩家,每天待在宠物社区不愿下线。
“你玩这个做什么?”那时候的叶绍瑶不爱玩这些,对她的狂热并不理解。
“给仔仔升级呀。”
“升级之后呢?”
“升级之后就可以结婚,可以生小宝宝。”
小叶绍瑶臊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哦。”
虽然她没把这个无聊的宠物游戏放在新伤,但某一天,她的光标扫过企鹅的信息,方框显示,它已经成功升到了十五级。
正如聂心所说,到了十五级,小企鹅就可以和其他企鹅结婚。
怎么证明的呢,只有她和季林越知道。
汽车拐进商城的地下停车场,车里呼呼吹的风声也小了许多,从脚底渐渐有了闷热,是岸北仲夏的标签。
“我们到了。”
车门外有暖风过境,一身的寒气全褪掉,叶绍瑶不适应极热极冷的交替,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好在商城里是凉爽的,她喜欢这个不高不低的温度,即使在冰场狂练三个小时,自己也不会像蒸桑拿般煎熬。
上课铃快打响,她没有看见穆教练的身影。
助教说:“教练在路上堵车,马上就到。”
以前的穆教练从不迟到。
虽然奇怪,但学员们没说什么,很难有人会十年如一日的准时,这只是课前一段小小的插曲。
对吧?
“绍瑶,我刚才浏览了下学期的小班课,没有穆教练的,”温女士向服务台再三求证,向叶绍瑶嘱咐,“保险起见,你让妈妈再和教练沟通一下。”
家里还有一箩筐事,温女士没在冰场久留,只剩下叶绍瑶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穆百川姗姗来迟,学员们充分热身后,在冰场集队。
他没有带上标志性的蓝色文件夹,板墙上也没有已经用了好几年的保温杯,甚至连口哨也没有挂上脖子,叶绍瑶站在队伍中央,和穆百川大眼瞪小眼。
教练要罢工?她想。
这次课程的开场也不同于其他,没有点名报到,没有基础的步法训练,穆百川一来就是语言教育。
“也许眼尖的大家看出来了,”他摊手,“我不干了。”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奇怪的举动吓坏了,向场边求助:“妈妈,教练说他不干了。”
助教似乎早就知道这则消息,只是安抚住大家的心情:“请同学们别着急,认真听教练的话。”
这是在上赛季结束就定下的事。
穆百川的教练编制一直挂在首都体校,体校职工的一份子。
首都体校在前些年没有独立的花滑专业,落魄到和其他冰上项目挤一个坑,校内专业的花滑运动员不多,教练一直处于饱和状态,也就任他经营什么俱乐部。
现在首都体校组建了两支校队列滑队伍,校领导要求他回首都带学生,这是不可推辞的任务。
“一直拖到暑期课程结束才公布,是不想破坏大家训练的心情。”穆百川边笑边说,“现在还是坏了大家的气氛,看来我应该悄悄地走。”
他笑得很无奈,就像纠正了五十次的动作还是会做错,他已经没有指责的脾气,只能捂着额头释怀。
在场的学员大多没有在他的手下待很长时间,当年比叶绍瑶资历更深的前辈们已经走得所剩无几,或是半途奔了学业,或是因为种种转去其他教练手里。
叶绍瑶在这里送别了许多人,和向琴琴一样,离开时抛了一颗小石子,掉进湖里荡起涟漪,层层波纹之后,就什么音信也没有了。
她现在得送别自己从小跟随的教练。
眼前的男人已经有了一丝老态,他总引以为傲的发际线也不再完美,梳得一丝不茍的鬓边有些白发,他曾经向他们抱怨,这些白头发就是因为他们的不争气而生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是很好很好的教练。
虽然有时的训练难度非他们可以承受,有时还有被指着鼻子骂不开窍的风险,他的技术也并不是完全挑不出错,可所有人都不能否认,因为遇上这样的教练,他们学习滑冰的道路已经比别人要顺利许多。
感性的孩子痛哭流涕。
师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同一个信仰短暂连接在一起,已经足够他们伤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