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中恺破天荒地在白天的时候拨通顾许幻的电话。顾许幻正在电脑前校稿,看电话铃声响起,号码陌生,端详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接起来,“喂,你好。”
“顾许幻。”
顾许幻的心思正在斟酌一个词语的用法,并没有在意电话里的声音,“我是,请问哪位?”
“我是不是该去撞墙,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把我的电话号码存到手机里,也没把我的声音记住。”裴中恺还真是服了顾许幻,不仅不打算当他的女人,也没打算把他当熟人。
顾许幻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听出了是裴中恺的声音,克服心头的异样,一本正经,“找我有事?”
“鲁蘅布置的工作,我代为转达,你们佳译怎么就换人了?”
“你稍等一下,我出去接。”顾许幻站起身推门出去接电话,在公司里说工作的事情多少是不好的。待走到走廊一端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刚才不好意思。换人的事情公司自有公司的安排。”
“你自己怎么想?”
“没什么想法,对于工作安排我向来没有意见。”
“你不会是自己有事情不愿意来吧。”裴中恺故意问。
“那还不至于,公私分明我还是做得到的。”顾许幻以为裴中恺是说他们俩之间的事情。
“我若是你老板,也喜欢你这样的员工,有能力还不恃宠而骄。”其实裴中恺想说你怎么就那么没心眼儿让人欺负。
“正常的工作安排,我并不需要多操什么心思,鲁蘅那边你和她说一声,很高兴和她相处。”
“这话你自己对她说。你难道没有其他可说?”顾许幻一副公事公办,答记者问的口吻让裴中恺听得不舒服。
“你是鲁蘅的特使,我自然希望你转告,我们本来就是公对公,除此之外,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可说。”顾许幻硬绝绝地把裴中恺的话封上。
裴中恺心里运气,尽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领教顾许幻的冷言冷语,还是习惯不了,她这样的性格在工作里没受到倾轧和排挤倒是难得。以她了解到的顾许幻的历史,在佳译能待个八九年,估计资格老能力强也是她性格被纵容的一方面,个人除了能对自己的饥饱多一分自主,其他的任何事情不都仰仗各式各样关系的维系,上下之间,同事之间,客户之间,偏偏这个顾许幻像个刚硬的石头去碰。当然他也能想到对别人顾许幻未必这样毫不留情,但差别又有多大,看她对团队里其他人的态度就知道,一样的不合群。
压下心底的火意,“你现在做什么?”
“校稿,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校稿,不好意思。”顾许幻顺带把刚才的不礼貌解释了。
在裴中恺看来这是顾许幻第一次这样谦和地和他讲话,对于他她向来以为任何态度和话语都是应该的,从不假言以色,厌恶和不和总是摆得明显,刚才话语里的道歉是从未有过的服软,让他心里多少舒坦一些,话语也不似刚才的客气。
“你一个首席翻译在做校稿的事情,虽说工作不分贵贱高低,你倒是能泰然处之。”
“你不用来奚落我。你是不是想说,什么都被你猜对了,你的处事哲学并不适合我。”顾许幻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跟裴中恺说这些,语气里带了些自嘲和防守,还暴露了一点真实的心境。
裴中恺感觉到顾许幻透出的苍凉和无所谓,本想开的玩笑半道儿收了回来,“乘人之危倾销自己的观点不是我的行为,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坐而论道给你上堂课,哦,不,和你沟通沟通。”
顾许幻被裴中恺后面的用词逗笑,又想到上次他给她上课的时候的情景,正是她的拒绝接受引发了接下来的无可控制的局面,又觉不能笑,找了个话题岔开,“衣服我洗好了,还你吧。”话出口才觉不对,要躲开那天的事情,结果话题开了头还是在原地打转儿。
裴中恺倒没想那么多,“都说是你的了,你要是不穿也行,直接扔垃圾桶,我要它也没用。”
“无功不受禄。那个牌子太贵了,几乎要我一个月工资。”要扔也是裴中恺的事情,她无权处置。
“我怎么就觉得有功呢?”裴中恺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里“嘟嘟”的响声,似乎都能看到顾许幻气急败坏羞愤不已的样子,好心情地收了线。
顾许幻红着脸挂掉电话转身却看见申卫国在不远的身后,心里想不知刚才的话被听到多少,想想自己的话即使被听到也没有诋毁侮辱领导的成分,心里坦荡,走过去,“申董。”
“什么牌子的衣服要你一个月工资?”申卫国脱口问,带着笑,故作轻松。
顾许幻有点愣,没料到申卫国会问出这样一句,“和朋友开玩笑。”她从来不会和同事说起自己的私事,更何况和裴中恺这样私密的事情,只是申卫国问出这么一句多少有点奇怪。
申卫国看顾许幻擦身而过,转身看窈窕的背影,心底冒出一个声音,一定是与那件衣服有关,顾许幻粉红的脸色分明是在和别人调情,那顾许幻所说的朋友是男是女估计不言而喻?嫉妒被放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申卫国的心。
鲁蘅听到裴中恺的描述也表现得无可奈何,作为旁观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佳译的内部事情,如果宋文启不出问题,她不可能跟佳译强要顾许幻。公司里的勾心斗角、派系斗争哪里都有,哪个不是斗得鲜血淋漓,炮灰有之,牺牲品有之,既得利益者有之,坐收渔利者有之,只能希望顾许幻别在这斗争中受伤才好。
是的,各人一盘棋,今天你看别人可怜,明天未必自己就不是别人可怜的对象,职场命数,各人造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