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响起一通电话。
江鹄已经到了平坞小区附近，舒行简发送了共享位置，姜禹夕也凑过头看，看不懂就赖舒行简，说哥哥是路痴，还传染人。
下车前，司机受姜晓君安排，在一旁一遍遍叮嘱江鹄如何寒暄，同舒佩一家如何客套，中外文化毕竟有差异，姜晓君得考虑周全。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叫的人心律不齐，远处，哈士奇和通体发白的萨摩耶为争夺飞盘缠咬在一块。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牵着姜禹夕，舒行简盯着那两犬相斗，视线中忽然又闯入一个蹦蹦跳跳的姜禹夕，“行简——”
“哥哥！”枝头那两只谈情说爱的鸟扑腾双翅飞远了，舒行简张开手臂，迎接小姑娘的想念，前两天姜禹夕还发微信说哥哥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最好就这么想他一个。
“林壑哥哥呢？”姜禹夕握着舒行简的双手左右晃，原来日思夜想的另有其人。
靠！舒行简弯下腰，威胁道：“嘘——再问你就别想见他了。”姜禹夕噘着嘴答应，“那好吧。”
舒行简站直笑着叫了句“江叔叔”，他和江鹄的父子关系没那么僵，但两人确实好久没见了，越过寒暄客套，他直接和江鹄聊起了搬家事宜。
姜晓君和舒佩不经常联系，但舒行简与他们同住一屋檐，搬家这件事面子上得过得去，江鹄全盘托出，随口说了几句蹩脚的中文，问舒行简哪里不妥，舒行简暗说，见面就不妥。
“江叔叔，要不我直接去你家吧。”他比江鹄还回避这件事。
说着，他拨通了电话，“姑姑，我去江叔叔家住一段时间。”电话那端舒佩只是叮嘱一些照顾好自己的话，关于搬家却只字未提。
江鹄执意上楼，舒行简拦不住，不得不妥协，他拉开厚重的楼门，江鹄先进去，他歪脖看姜禹夕，回身帮她提公主裙时，空荡的楼道中荡过来一声“阿简”。
“爸——”舒行简面部肌肉轻微抽搐，即便双方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以姜晓君为纽带，舒行简用现任和前任丈夫中规中矩的措辞分别介绍了两人。
意想不到的是，两人握手，以姓氏冠之先生称呼对方，这颇为体面的场和堪比外交，明艳的笑容似乎暗藏玄机。
“阿简，去你江叔叔家之前不和姑姑当面告别多不礼貌。”舒行简注视着舒伯远，懂了，亲爹的眼神是来收复失地的。
“爸，我只是在江叔叔家住一段时间，搬家后我自己住，不是一直住在江叔叔家里。”胸口的巨石越来越重，舒伯远又填了一块。
“舒先生，我纠正一下，那套房子我很少住，让行简住在那是想让他体验独居生活，这可能与国内的教育理念相悖，但行简毕竟从小生活在美国，成年独居应该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垂在两侧的双手暗暗竖起大拇指，自身原因搬家竟然扯到教育理念这么有高度的话题，不愧是江鹄。
舒伯远收起了笑容，“阿简，我不反对你住在你江叔叔家。”随后把目光移至江鹄，“那先住我那儿一个星期没问题吧？”
上午对亲儿子阴阳怪气，下午还扮笑面虎，没完了是吧！舒行简咬着腮帮，再稍稍用力口中就会布满血腥味。
仗着亲爹的身份擡高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好愚蠢！
江鹄干笑两声，摊开手道：“我当然没立场拒绝，但是我们得尊重行简，我也好和他妈妈交代。”听完，两人一同维持体面。
一面是舒伯远，一面是姜晓君，舒行简犯了难。
上幼儿园以前，姜晓君尽量平衡时间，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但大多数时候，舒行简全由舒伯远照看。
幼儿园期间，舒行简转学四次，小孩之间闹矛盾打架是常事，但舒伯远的处理方式无一例外，以至于舒行简在人生中第一个毕业季只有一张合照，人缘稍好的人手里会掐着厚厚一沓照片，都是和朋友的合照。
上小学第一年，舒伯远的教育方式更加偏激，第二次转学后，舒行简经常请假住在外婆家，两人之间吵架也没了顾虑，夫妻关系也因此变质。
离婚后，姜晓君觉得舒伯远对舒行简过于严苛或是溺爱，所以她以一个不干涉的态度去教育舒行简，一来二去舒行简更加不愿意上学，叛逆期一直持续到去江城上学前一年。
姜晓君虽然放任，但在某些原则性问题上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舒行简不想再落入姜晓君的手下。
舒伯远不一样，从小到大舒行简都没摸清楚他的脾气。
在父母之间衡量是个世纪难题，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我，你们……你们决定。”可能空间过于促狭，他的呼吸略有滞涩。
他转身跑出去，脸上的汗珠顿时抛了光似的发亮，“去哪……”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浮现在眼前。
望一眼灰色的天际，惨淡的云慢慢地飘着，三人站在脱漆的铁门外，姜禹夕提着裙摆跑了两步，其余两人如同被钉在原地。
“哥哥，要按时回家哦！”姜禹夕对着消失在楼栋边沿的人喊。
舒行简蹲在墙根儿翻备忘录，背下地铁线路后猛地窜起，吃了满嘴树叶，路过的两个小女孩笑他呆，搁平常，他得理论一番，甚至得讨个道歉。
算跑掉了，或者没人在乎他的去留，他慢悠悠地走在街边，随手摘掉绿化带中一簇枯败的花，可能养护不到位，茎叶有许多虫斑。
电梯直抵二十一层，推开门，手机丢在床尾，很快陷入了无比寂静的方寸之地。
林壑正计算化学反应式时，进来一通电话，对方张口便确认是不是本人，接着就核实了身份，说上午本校学生捡到了他的身份证，问方便什么时候取走。
他抽出考试用具袋，自言自语道：“去逸夫楼的时候掉了？”他先道谢后回复对方五点前去拿。
【搬家的事搞定了吗】他着手给舒行简发送一条微信，等了几分钟没回复，他又敲了一行字，【在叔叔家住不惯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