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路青雪温婉的语调似风似雨,春风的柔,细雨的绵,吹在淋在韵春身上,让韵春整个人如开春后的土地松软。
路青雪这个人就是有这种魔力。
一个眼神,一抹笑,或者一句话,就能安定人心。
她的温柔如湖水般稠密,蕴含的力量却又犹如辽阔大海。
韵春就这样被安抚了。
眼里情绪在路青雪下着雨的眸注视下,一点一点融合在一起。
可能也因为韵春最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所以韵春没有多纠结。
她在意的是……
韵春双腿依旧没什么力气,她还软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移到了脖颈,支撑着她仰头,擡起下巴,瞩望月光。
她看见路青雪周身又泛起了淡淡的蓝白荧光,这道光其实不常出现,韵春也摸不准她出现的规律,她有问路青雪那是什么光,路青雪当时笑笑,说是韵春的错觉,她身上从来就没有蓝色的光。
可此时韵春又看见了,这难道还是错觉吗?
不过无所谓错不错觉,韵春此刻有更想要问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联系?说不定——”韵春停顿。
说不定什么呢?
说不定在你生前我们就重遇了。那时候我见到就是还活着的你。
我会拥抱到你的温度,知道你抱起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冰凉。
我会很开心能再遇见你,如果再那个时候,我会对你说一声:嗨,好久不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你过得很糟糕。
我会……自卑。
韵春浓密的睫羽被雨淋湿,沉沉地颤了两下。
她不由想如果真的在那个时候和路青雪相遇,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好吗?
路青雪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名校毕业,而她高中辍学;路青雪靠自己在国外创立品牌,后又回国发展,是人人都想攀附的路董。而她饭店端盘子、街道发传单、快递分拣员、还进过厂,不看年龄又能挣钱的工作她差不多都试过,是需要攀附权贵的刚出道的小模特;路青雪在时尚圈有一席之地,是业界传奇,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而她,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抱负就是想出名,只有一颗想要火的心,不过说的满腔热血,说现实一些,其实她就是想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路青雪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差距显而易见。
如果那时见到了路青雪,知道路青雪的身份,韵春肯定不敢像现在这样随意的拥抱路青雪,靠在路青雪肩头,枕在路青雪的腿上,和她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她一定会很拘谨。
就算是故友,可毕竟许久未见,再次见面路青雪一如记忆中光芒万丈,而她则刚从泥潭破土而出,一身未干的泥泞。
虽然说交朋友不在乎地位,不在乎之间的差距。
可也只是说说……不在同一层面的两个人,怎么交流都不会交流在一起,网上说如果你感觉到跟对方相处很舒服,其实是对方在向下包容你。和路青雪交流韵春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韵春觉得,她们虽然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每天早晨醒来都会看见彼此……但她和路青雪之间,有着一条很深很宽的鸿沟。
她们之间距离很近,也很远。
近得是身体,远得是认知,以及那抹飘渺感。
她抓不住。
缥缈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未知。
她不清楚路青雪搬家后发生的任何事,就像在今天前,她不知道路青雪的职业,工作。
韵春不是没想问过,只是她怕问出来,引起路青雪生前回忆…
所以随着和路青雪相处的时间越长,那种缥缈虚无的空气感越浓。
可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路青雪生前的事,那种感觉更浓了呢?
睫毛上的湿意挥发,韵春再次掀起眼皮。
她看着路青雪,心里有了答案:如果那个时候和路青雪见面,她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她不清楚。她只清楚路青雪肯定会像现在这样包容着她,用那宽广的认知,向下兼容她。
所以她说,路青雪是湖。
也仅在她的认知里,在别人看来,路青雪或许还会是海,是天,是无垠的大地。
但不管路青雪是什么,韵春想如果真的在那个时候和路青雪见面,她还是会放下心里的自卑,放下许久未见的局促,冁然叫她一声:“青雪姐。”
至于路董这个称呼,会在这一声之后出现。
而路青雪会怎么称呼她呢?是叫她韵小姐,还是韵春?还是……小乖?
韵春不知道。
想象过往未发生的事情,远比对未来的展望还要虚无。
未来还能有所期待,可过往已经变成了过往,改变不了,无法改变。
就算再用如果开头写句,依旧改变不了任何。她和路青雪还是错过了重遇的机会,路青雪还是去世了,然后再次见面时,她们是一人一鬼的状态。
所以说不定后面接的是什么呢?
接的是遗憾。
落日余晖之际,天边有抹粉紫色的云朵,当低头掏手机想要拍它时,解开锁再擡头,云彩上的粉紫或许暗淡,或许消失,不论怎样都远远不及最初看到的那一眼。遗憾便产生了。
韵春眸色黯淡,喃喃:“说不定我们就能早点见面了。”
这是韵春的遗憾,也是她在意的事。
会议室的窗户没有关,窗帘被风吹起,一丝光闯入室内。
那道光正好照在了韵春和路青雪之间。
秋日的光金灿灿的,带着空悲切般的凄楚。
一如路青雪眼底深处的哀恸,眼波流转间,是深深的悱恻。但和韵春说话时,她还是笑着的,“小乖,我们早就见过了。”
风停。
光影消失。
路青雪的话让韵春错愕了下,然后陷入了思索。
她们看着毫无交集,可偏偏她没被封杀的那一年,在韵春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一整年她们的联系剪不断。
韵春每一次出席活动,穿的都是SNOW的秀款不说,还有几件难以借到的高定。
那时公司不是没有以她每套衣服都是SNOW打造话题,她虽然疑惑为什么每次都能借到SNOW的礼服,却也以为是公司和SNOW达成了合作,并没有多想。
如今才明白,就算公司和SNOW有合作,也不可能件件都是SNOW。就算达合作,肯定还有小部分的原因来自路青雪。
那个时候路青雪就先一步和她重遇了。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路青雪所说的早就见过,是指她单方面见过自己吗?
好像不。看路青雪的表情,路青雪所说的见过,应该是她们面对面,因为路青雪眉眼表现的情绪里,没有那种未曾见过面的遗憾。
可韵春脑海中千回百转,却捕捉不到一丝有过路青雪的镜头。
她谨慎询问:“什么时候?”
“SNOW的周年庆。”
路青雪看着韵春,像是看到了三年前的韵春,她的眸色转而深,笑意却浅了几分,“那个时候我上前和你说话,你…
“没有认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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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春拧起了眉。
没有认出路青雪?怎么可能?
她的这副样子被路青雪看在眼里,路青雪蕴含浅笑的眸终是淡了下来。
路青雪站在会议桌边,手随意搭在韵春所坐的椅子上,青色长裙曼妙而动,柳叶眼在又一股风吹入会议室时半阖。
原来不仅没有认出她,甚至还忘记了她。
也是,都没认出她来,又怎么会记得她?
路青雪牵起嘴角,无声地嘲笑了下,笑的是她自己。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在韵春看她一眼,没有认出她的时候。她自我介绍说:我是路青雪。
当时韵春撩了撩眼皮看她,皱眉问:谁?
韵春居然问她路青雪是谁。
她该怎么回答呢?
说: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没关系,你记得小时候有个大你几岁的姐姐吗?”
——“路青雪,路村的。小时候过年你去看歌舞晚会,有去过我家。”
——“那年毕业季,你站在槐树下哭,我给了你一根棒棒糖。”
还是说:
——“我呀,你之前一直喊我青雪姐的。”
——“不记得我了吗?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还是更加陌生一点的介绍?
——“你好,我是SNOW的设计师,路青雪。”
——“你好,我叫路青雪,是你的…粉丝。”
路青雪搭在椅子上的手指蜷了蜷。
擡手,指尖压在了韵春皱起的眉头,轻轻地抚平眉间的川字,低声:“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路青雪这么说,可她自己的记忆却回到了那天。
她清楚记得那是个晴天。她从国外特意赶回来,就是因为那次的周年庆与以往不同,邀请的嘉宾中有一位是她想见的人。
莫月知道她为了见韵春,推掉国外工作匆匆赶回国,因为有事不能来参加周年庆的她,发了条消息调侃路青雪:[路小姐,马上要和你的小青梅见面了,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那时她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沙发是硬的,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吧,那天她却觉得软。她抿了口咖啡,回复莫月:[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晴空万里。]
莫月:[嗯?今天是阴天。]
路青雪:[会放晴的。]
莫月:[噢。]
莫月:[我跟员工说了,1号房给你留着。]
路青雪:[不用。]
莫月:[管你用不用呢,今天给你留着。好不容易见面了,你不会准备在宴会上和她说几句话就行了吧?后面就没节目了?带她来我这喝点,唱唱歌。]
路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