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谢临觉得杨氏简直不可理喻,即便当年是自己诓骗了她,可她不也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吗?
再者说,当年她难道不是看中了他的家世地位,觉得嫁入永安侯府能给她杨家带来巨大的好处,才嫁于他的吗?
原本就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她偏偏要同自己讲感情。这世家大族的联姻,有几个是真情实意的?大家不都一样,彼此相看两厌,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延绵子嗣,同一个不爱的人勉强过一生。
为何到他这,就不行?
他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了,他不该有所隐瞒,早在成婚前便该将实情告知。
“夫人,你有想过吗?当年若是在两家父母订下婚约之时,我便将实情告知,你会抗婚吗?你的父母会因此退婚吗?”
“其实,即便我不隐瞒于你。最终的结局,大概也还是这样,你还是会嫁过来。”
谢临站直了身子,看上去仍旧是往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毋庸置疑,他继承了谢氏一族的美貌,年轻时也曾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人群里格外亮眼的存在。
曾几何时,少艾时期,杨氏隔着珠帘悄悄朝他望了一眼,便觉得心跳不止。
这门亲事,她是愿意的。夫家门第高,她嫁过去便是永安侯世子夫人,夫婿又生的貌比潘安,往日里也从未踏足过秦楼楚馆。
不论从哪个角度说,当时的谢临都是他们杨家最好的选择。
可嫁进来,她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深渊。心永远捂不热的丈夫,总是刁难她怪她拢不住丈夫心的婆母,不问后宅之事的公爹,不体谅她辛苦的娘家。
甚至,不孝顺的子女。
杨氏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是发疯的了。
大概是当年,差一点便能脱离苦海却又意外怀孕的时候。
又或者,是她一次次想弄死谢誉却又误伤大儿子的时候。
亦或者,是谢临次次看向谢誉时,那古怪的眼神刺痛了她。
更有可能,是当她发现,她最在意的儿子,居然也在走他父亲的老路,居然喜欢同苏家那个大公子越走越近。她疯了,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喜欢那个人的外甥,所以她上了郑氏的当,同她合谋害死了苏家大郎。
可谁知,她儿子竟跟着一起死了。
这些年,杨氏时常夜不能寐,每每想起此事,都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一切都烧个干净。
毁灭吧。都一起死吧。
她望向罪魁祸首谢临,他仍旧一副温润模样,站在那里任由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摆,干净的似清风明月一般。
凭什么,她活在泥潭里挣扎无法脱身,她一身罪孽,她寝食难安。
而他,却干干净净一身轻松,甚至还敢高高在上地告诉她,即便没有欺骗没有隐瞒,她也会嫁给他。
可是!若是没有欺骗没有隐瞒,她也就没有那满腔热情都付诸东流的不甘,也就没有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热枕,更不会真的爱上他,最后又被他亲手撕碎美梦。
想到这,杨氏忽然站起了身,她双目猩红如同地狱恶魔,忽然拿过了身旁博古架上的高颈花瓶,使足了力气,砸向谢临。
谢临还没来得及反应,天灵盖上猛地一痛,鲜血便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杨氏似是还不解恨,发了疯一般,又朝着他的额头猛烈的砸了几下。
谢临应声倒地,鲜血很快便溢满了地面。
杨氏愣在原地,手里的花瓶还在滴血。
谢誉听到消息赶回来时,谢临已经被下人擡回了自己的院子。
杨氏毕竟是一介女流,又从未干过重活,手上并没有什么力气,便是使出了十足的劲,也没有真的要了谢临的命。
不过太医说,这伤在头部,恐怕会影响日后生活,但究竟会怎么样,也无人能知,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谢誉回府后倒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永安侯,他急匆匆赶回,便往杨氏院子里跑,一面跑一面听着下人汇报谢临的伤势。
“嗯,我知道了,派人去守着父亲吧,别让他死了。”他心里很乱,自打他记事起,他们便总是争吵,他母亲跋扈强势,不仅爱摆布他和兄长,还喜欢摆布父亲。但她本质上,也并不是一个坏人,即便是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也从未真的动过手。
若不然,当年永安侯府落难,她大可以自请和离,一走了之,没必要留在火坑里等死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杨氏次次作妖,谢誉次次都会忍受着的原因。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不涉及苏意凝的事,他都能忍。
毕竟,他母亲这一生过得十分不易。他虽不知父母为何成为一对怨偶,但他打心底里还是心疼母亲的。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男子可以追逐功名利禄,可以寄情山水。而女子,一辈子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守着夫君和孩子过活,再没了夫君的爱护,实在是有些艰难。
谢誉到时,杨氏正蜷缩在床榻上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披头散发地瑟瑟发抖。
她误以为自己失手杀了谢临。
见谢誉来了,杨氏慌忙从榻上爬了下来,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直接扑到了谢誉身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父亲死了,被我打死了,怎么办?这事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我就活不成了。”
“你怎么办,你也没脸在金陵城待下去了。”
她盛怒之下动手时,根本来不及思考。现在冷静下来,杨氏心里全是惶恐不安。
她或许会被判刑,或许会被流放。谢临是皇亲国戚,她失手杀了他,甚至会牵连她娘家人,谢誉和谢安宁是她的孩子,自然也会受牵连。
杨氏心底里仅有的母爱忽然又一次被唤醒,她拉着谢誉的手,忽然哭出了声:“你快带着妹妹走吧,不然你们会被母亲连累的。”
谢誉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父亲没事,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当真?”杨氏不信,整个人仍旧是紧绷着的。
谢誉将她扶回了榻上,宽慰她:“我何时骗过人?”
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杨氏的心忽然安稳了几分,她拉着谢誉的衣袖,如同拉住了求生的稻草,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看着杨氏这副模样,谢誉忽然想起从前苏意凝同他说过的话。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的父母之间,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若只是父亲爱纳妾室,母亲决不会因此动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