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入口处的血腥气味,即便在山风的吹拂下,依旧浓郁得令人作呕。
但生与死的界限,已然在这片刻之间被清晰地划定。
楚焰漠然地看着最后一名试图偷袭反抗的七宝谷长老,在绝望的惨叫声中被缭绕的紫黑色幽焰吞噬殆尽,化为一具焦黑的干尸。
周身流转不休的紫黑色火焰如同最忠诚的猎犬,贪婪地将所有逸散的魂能与精气尽数吸纳入左手中指那枚古朴的九幽戒之中。
戒指表面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幽光,传来一阵满足的“饱腹感”,刚刚因连番大战、尤其是最后强行催动幽焰而消耗的庞大力量,不仅在这场杀戮盛宴中迅速得到了补充,甚至在质量上还隐隐有所精进。
白素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扶着一块被鲜血染红的岩石,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那些曾经熟悉、甚至一度让她感到敬畏的宗门长辈,此刻都化为了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焦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楚焰的强大,毋庸置疑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极限,但他那冷酷到极致、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戮手段,以及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仿佛将万事万物都视为蝼蚁刍狗的漠然气息,都让她心中那刚刚因为“祖师遗志”而燃起的、对“光明未来”的微弱理想火苗,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阴影。
她的脑海中,如同梦魇般不断闪回着方才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在神秘而诡异的紫黑色火焰中痛苦挣扎、绝望嘶吼的身影;他们眼中那极致的恐惧与不甘;以及……楚焰在杀戮过程中,那近乎享受、或者说漠然到极致的姿态。
这一切,与她贫乏的想象中那些英雄史诗般的“正义之战”,相去何止万里!然而,每当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怀疑将要彻底吞噬她的理智时,她便会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回想起白展堂平日的残暴与独断,想起那封字字泣血的祖师遗书,想起楚焰在她最绝望无助时给予的“援手”,以及他对她许下的那个“重塑一个真正光明、属于所有弟子的七宝谷”的郑重承诺。
“或许……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必要的牺牲?”她在混乱而痛苦的内心深处,不停地为眼前这个强大到令人战栗、也恐怖到令人窒息的男人,寻找着能够说服自己的开脱理由,“世间真正的光明,难道……难道真的不需要通过最深沉的黑暗来守护和铸就吗?”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直视楚焰那双隐藏在冰冷面具之后的、仿佛燃烧着无边深渊火焰的眼睛,她害怕会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看到某种会彻底粉碎她所有幻想与坚持的、赤裸裸的残酷真相。
她那因恐惧和内心巨大冲突而微微颤抖的丰腴身躯,在秘境残存的微光下,显得格外柔弱和无助。
墨千雪的状态,比起几乎要崩溃的白素媛要稍好一些,但也仅仅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强行压下灵魂深处因为那枚霸道的幽冥印记而传来的、对楚焰那股毁灭性力量的奇异共鸣与隐秘悸动,清冷如霜的目光复杂地扫过这片修罗场般的战场,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回到那个如同黑暗化身般的身影之上。
这个男人,比她之前最坏的预想中还要可怕千百倍,不仅实力深不可测、手段诡异狠辣,其心性更是冷酷坚硬到了极点,仿佛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
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饮鸩止渴,但偏偏,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连接,让她连生出彻底抗拒与逃离的念头都显得如此艰难。
“走吧。”楚焰淡漠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杀戮对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衫上的几粒微尘,“此地血腥气过重,不宜久留。回七宝谷主殿,该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幸存的那几名早已吓破了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七宝谷长老和核心弟子。
而原本属于大长老白展堂的那股代表着“宗门权柄”与“个人威望”的、略显黯淡驳杂的赤金色气流,则已经彻底消散,被他的幽焰之力连同其神魂一同吞噬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其微弱但相对纯净的、带着几分草木生机与理想主义色彩的青绿色权柄气流,正从不远处的白素媛身上散发出来,但这股气流显得很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被周围那浓重如墨的灰色恐惧气流压迫得几乎快要熄灭。
楚焰心中了然。白展堂已死,他所代表的旧秩序也随之崩塌,七宝谷的权力核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空。而白素媛,虽然手握“祖师遗志”,在名义上拥有了继承的合法性,但其个人威望与实力都远远不足以服众,尤其是在经历了这场血腥残酷的内部清洗之后,幸存者对她的情绪,与其说是拥戴,不如说是对她背后那个黑色面具人的延伸性恐惧。
他在这股弥漫的恐惧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掌控全局的绝佳机会。恐惧,无疑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统治工具。但单纯依靠恐惧建立起来的统治,往往是脆弱而不稳定的,如同沙滩上的城堡。
要建立一个真正稳固、能够为己所用的势力,还需要一个能够安抚人心、粉饰太平的“光明”傀儡作为前台,一个能让那些愚昧的底层弟子感到安心和信服的幌子。
而白素媛身上那股微弱却纯净的青绿色权柄气流,以及她那尚显天真的理想主义,正是扮演这个角色的完美材料。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幸存者的神情,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闪烁、每一丝肌肉的颤动,都在他的“规则可视化”感知中,化为清晰可辨、能够被精准解读和利用的信息。
人心的波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盘虽然复杂、但依旧有迹可循的棋局,而他,早已看到了几步乃至十几步之后的胜局。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那条连接秘境与外界的空间通道,回到了七宝谷那座虽然恢弘壮丽、但此刻却因之前的战斗而带着几分残破与萧瑟的主殿之中。
消息早已通过那些侥幸逃脱的低阶弟子传遍了整个山谷,那些留守在谷内的普通弟子和一些不明真相的低阶执事,此刻都如同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大殿的两侧,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触怒了那位刚刚以雷霆手段清扫了整个长老会的煞神。
白素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那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不适感与惶恐不安,强行挺直了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脊梁。
她知道,无论内心有多么的迷茫和恐惧,现在都不是她可以软弱和退缩的时候。她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一步步走上那曾经属于她祖父、也属于白展堂的、象征着七宝谷最高权力的谷主宝座之前。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跪伏着的众人,以及那几位面如死灰、噤若寒蝉、侥幸从秘境中活下来的长老。
“大长老白展堂,狼子野心,勾结外敌,残害同门,意图颠覆我七宝谷万年基业,实乃宗门之耻,罪不容诛!如今,此獠已被诛杀!其余从犯,念其多为受奸人蒙蔽,一时糊涂,暂且不予深究!”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但说话的内容却异常坚定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
这是她在返回的路上,与楚焰简单商议之后,由楚焰“提点”并最终定下的基调。
“从今日起,我,白素媛,谨遵七宝谷历代祖师遗训,正式接任七宝谷第三百七十二代谷主之位!我必将殚精竭虑,拨乱反正,重塑我七宝谷之清明,再现祖师荣光!”
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开口反对,但同样,也没有人敢高声欢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恐惧,瞟向那个如同山岳般静静站在新任谷主白素媛身侧,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如同行走在人间的黑暗君王般的黑色面具人——夜先生。
他们心中都如同明镜一般清楚,真正决定七宝谷未来命运的,绝不是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天真的新谷主,而是这位刚刚以一己之力屠灭了几乎所有反对力量的恐怖煞神!
“谷主……谷主英明神武!我等……我等必将誓死效忠谷主,肝脑涂地,重振我七宝谷声威!”一位在之前清洗中因为地位不高而幸免于难、但也属于白展堂派系的元婴初期长老,最先从巨大的震惊与恐惧中反应过来,连忙五体投地,用嘶哑的声音叩首表态。他知道,此刻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都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其余人也仿佛如梦初醒,纷纷跟着叩首附和,山呼“谷主英明”、“誓死效忠”之声此起彼伏,但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伪饰,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白素媛看着下方众人的反应,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她也非常明白,这不过是众人慑于楚焰淫威之下的权宜之计。
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那几位幸存的、此刻脸色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的长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如今,大长老之位空悬,宗门之内百废待兴,诸多事务亟待处理。诸位长老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这是一个必然要面对,也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一个庞大宗门的正常运转,绝不可能只依靠谷主一人之力,尤其是一位刚刚上位、根基未稳的新谷主。
那几位侥幸活下来的长老们面面相觑,冷汗浸湿了他们的后背。
其中一位资格最老、修为也相对最高,达到了元婴中期,但因为之前并未直接参与围攻楚焰而侥幸保住一命的长老,在同僚们眼神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迟疑着开口:“启禀谷主,按照本门祖制,大长老之位需由德高望重、修为精深、且对宗门有卓越贡献者担任,负责辅佐谷主处理宗门日常事务,统管内外。如今……谷内元气大伤,诸多长老不幸罹难,一时之间,恐怕难以选出各方面都合适的担当大长老之职的人选。老朽愚见……不如……不如先设立一位副谷主,暂代大长老之职,待日后局势稳定,再行推选大长老,不知谷主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在目前的情况下,无疑是相对稳妥和折中的办法,也给了众人一个宝贵的缓冲和观望时间。
白素媛点了点头,这个提议与她和楚焰之前的“商议”方向大致吻合。
她随即转过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信任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望向身旁的楚焰:“此次若非夜先生仗义出手,力挽狂澜,我七宝谷早已落入白展堂那奸人之手,宗门万年基业毁于一旦,我等恐怕也早已性命难保!夜先生不仅实力超凡入圣,更深明大义,高风亮节,实乃我七宝谷的救命恩人与再生父母!我意,恳请夜先生担任我七宝谷的客卿大长老!其地位等同于副谷主,日常俗务无需费心,但拥有自由查阅谷内所有典籍秘辛、优先调用宗门三成以内修炼资源、以及对宗门所有重大决策的一票否决权!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哗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