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事
这一觉是祁明渊这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舒爽的,好久没躺过如此柔软的床,盖过如此丝柔的被子了。
祁明渊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子薄薄的积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哈出的气立即在空中变成了一团白雾。
荆行巫给他安排的院子叫凝香院,院如其名,总会有一股清香,现在趁天明看了才知道院里种了一排腊梅,如今开得正盛。
“公子,”走廊转角处绕过来一群丫鬟,“奴婢们伺候您盥漱了。”
“嗯。”祁明渊很自然也很熟练地接受着奴仆的侍奉,如他生来就享受的那般。
荆王府尽管已经是百多年前的王府了,但它的贵气到今天都渗透在各个方面,王府的主人还是享受着王爷般的待遇。
祁明渊想起曾经听到的那几个现在已经死得肉身都腐完的人说过,卫国还指望荆合王在它国境内能站稳正统的脚跟,想来也不会对这个没有什么威胁的王爷多差。
而且看起来王爷自己也有些钱财,府中上下修葺精致,内外有童仆伺候。
祁明渊在丫鬟的带引下到用早膳的地方时褚隐尘与荆行巫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他先向两人行拜问了好:“王爷,师父。”
“孩子坐过来,”荆行巫指着身边的位置,“睡得怎么样啊?”
祁明渊坐好回道:“谢王爷,床很软和,睡得很好。”
“小尘,看看,”荆行巫又朝着褚隐尘道,“还是你这个徒弟会享福些。你呀专门垫的软床竟睡不惯,大早上起来练剑受冻。年纪轻轻尽是些老派的作风,你这年岁该有活气些才是。”
祁明渊看向褚隐尘,要知道他很早就起床了自己也不会贪睡。只是两人的院子离的有些距离,晚上都不方便串门。
褚隐尘只是微笑地听着荆行巫的数落,这世上也难再有人对他如长者般担心的说教了。
荆行巫年岁已超高不宜久坐,饭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卧进了躺椅中,褚隐尘他们则在火炉旁经管着热茶陪着他。
“小尘今年多大了啊?”荆行巫盖了盖大氅问道。
褚隐尘给壶里添着茶叶回了句:“二十六了。”
“二十六了,可真快啊,”荆行巫颇有些感慨,“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才多少大?八岁?”
“对,八岁。”
“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儿了,”荆行巫突然一笑,“但人小脾气却不小,见谁都一个臭脸,也不说话,我当时用多少糕点才哄得你搭理人啊。”
“年纪小,不懂事。”褚隐尘想起以前,也不禁笑了笑。
“可惜啊,”荆行巫望着屋梁又叹了口气,“你师父没福分,见不着你长成俊公子,还收了这么个聪颖的徒弟。”
提到师父褚隐尘永远是沉默的,遗憾埋怨于最后一面都没见,但又尊重他老人家的选择。
“你师父不在了,这世上也没有你的亲人长辈了,”荆行巫又继续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你半个长辈,你的事儿了我也想多操心几分。今年都二十六了,不小了,可有成家的打算啊?”
问到这个话题褚隐尘明显有些躲避,而一旁本闲听着谈话的祁明渊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王爷,隐尘还没有那些想法。”
“这个年岁了还没有想法,打算何时有啊?”荆行巫追问着,“难不成想如你师父漂泊浪荡一辈子?你们纵云山怎么回事儿啊,又不是个和尚庙,怎么代代不思成家,你们是都打算与你们那个剑过一辈子是吧。”
褚隐尘选择以沉默应对。
“哼,”荆行巫耍小性子般将头扭向一边,“我才不想你这么乖一孩子没个想念最后和你师父一样早早去了。”
褚隐尘倒了杯热茶,握着荆行巫的手将茶杯放进了他手中:“王爷,不要担心隐尘,喝茶润润喉。”
荆行巫转头看着褚隐尘摇摇头,最后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知道元英吧,我的曾孙。”
“幼时常见公子。”
“他年长你几岁,一心钻研古文,他爷爷父亲去世后就独自搬到了墨仙,昨年来信说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可能明年就要成亲了。”
褚隐尘微笑道:“恭喜王爷了。”
“我说那么耿直呆木的小子都开了窍,隐尘你一表人才,应是更易得到佳人。若是哪天遇到心仪的了,就不要隐藏心意。”
“知道了。”褚隐尘应着,顺老人开心就好。
“师父,”而这时祁明渊立即蹦了出来,“壶里还要添些盐吗?我来做吧。”
“嗯,好。”
祁明渊接过勺子加了盐,调了茶,又准备好杯子给褚隐尘盛上。
荆行巫看了都夸道:“小尘,你这个徒弟真是贴己啊。”
“嗯,”褚隐尘一直觉得祁明渊是个很好的孩子,“王爷,近年来您周边可安宁?”
“哼,”荆行巫鼻息一嗤,“我不死,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怎么睡得着?这几年,他们对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不少费心,不过他们不敢拿到明面儿上来,而且有你的警告在这里,傩骨反正是不敢再来了。其他小喽啰,你教出来的那些厉害的护卫完全能对付。”
傩骨,祁明渊和茶的手微微一顿,正土各国对这个刺客团无不敏感。而他也是从小听说其名号,不禁留心了些。
“元英不知此事吧。”褚隐问道。
荆行巫淡然道:“荆朝都已覆灭,上一辈的事何必牵涉子孙,包括他的父亲爷爷我也从未提及过。”
“如此元英公子当会平安。”
“只是燕国终究是小人当家,”荆行巫眼眸暗淡,“刘稷原为我荆朝丞相,对他何其有恩,却在荆朝微弱之时勾结外域傩骨残害我三万精兵,荆国大厦一夜崩塌。登基称帝后又怕名位不正,便想尽办法要灭我这唯一知情者的口。刘稷怕到死的时候都惦记着这件事吧,所以才让儿孙继位后还不断派来刺客。”
荆行巫平平常常地说着,而第一次知道这些的祁明渊却大为震撼,燕国一向以正统自诩,竟建立在这种背主叛国行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