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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的晴天,阳光如碎金般铺洒在大海上,随着微风泛起道道鳞纹。
宁臣欢自从差点被暗流卷走后,这两天都没有再下水。不过在美丽的撒丁岛,除了潜水,还有许多令人愉悦的娱乐方式,比如海钓。
鱼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坐在船上的少年戴着深蓝色的牛仔遮阳帽,撑着脑袋,被阳光照得有些昏昏欲睡。
好动的小猫被他用一根绳子拴在了腰间,和自己绑在一起,防止跌入海里。
小猫扒拉着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小沙丁鱼的鱼篓,嘴里“喵呜喵呜”直叫,仿佛在嘲讽宁臣欢坐了快两小时才钓上来一条小鱼的拉跨技术。
宁臣欢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哼哼:“再敢笑我,你今晚的鱼就没有了。”
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他,喵喵两声,爪子一推,把鱼篓掀得翻了过去,里面的水和鱼哗啦啦倒进海里。
仅有的一条小鱼重获新生,飞快地摆着尾巴游走了。
宁臣欢:“......”
他咬牙切齿地要抓起小猫好好教育一通,搁在膝上的钓竿却忽然有了动静,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拼命往下扯。
宁臣欢心头一喜,连忙收线,只见一条约有小臂长的石斑鱼顺着鱼线被扯出了海面。
骄傲与喜色扬起了少年漂亮的眉眼,只不过是钓到了一条鱼,他却像是整个人都被点亮了一般,欢欣地转过身对船东说:“嘿!好大一条!”
留着胡子的船东朝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惜地夸赞这位来自亚洲的漂亮少年:“Welldone!”
尽管少年一整个上午只钓到了两条鱼,还跑了一条,但少年生得明媚漂亮,性格活泼,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连见过无数旅客的船东都忍不住夸赞漂亮。
对于这样美丽可爱的少年,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包容他的。
宁臣欢刚洋洋得意地把石斑鱼放进鱼篓,正要回头和船东好好吹嘘一番,却忽然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背心,一头齐肩的棕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尾巴,和他一样乘着海钓的渔船,旁边还有一两个看上去是同行的人,亚洲面孔。
是前两天在海里救了宁臣欢的那个混血。
他们的渔船混在几只出海的渔船和快艇中,并不显眼。
就像是察觉到他望过去的目光一般,船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褐发青年古铜色的脖颈上,粗犷的骷髅头银链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霎时间,宁臣欢如同被一道骤然劈向的闪电击中,从头凉到脚。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这个做工粗糙的骷髅头银链,他曾在国内机场,一个和他同班次的旅客身上见过。
只是当时,男人穿着长袖长裤,棕色头发在脑后扎起,头戴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那具有记忆点的脸,和少见的琥珀色眼睛,只有脖子上一条扎眼的粗银链露在外面。
作为珠宝设计师,宁臣欢平时看到任何珠宝首饰一类,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尤其是这种独树一帜的丑东西。
做工廉价粗糙不说,这种大粗链子加骷髅头,简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过时款式,丑得他都没眼看,印象便下意识地深了些。
他是在国内机场碰见的这个男人,而后依次去了阿联酋、法国、最后才是意大利,而他在每个国家停留的时间,取决于他当时心情如何,完全就是随机的。
但偏偏就能这么巧,又在意大利的撒丁岛碰到同一个人,还碰巧被人救上来。
巧合都不带这么离谱的。
只有一种可能,从头到尾,这都不是巧合,而是跟踪。
宁臣欢远远望着棕发男人和周围两个人熟稔交谈的画面,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很显然,跟踪他的远不止棕发男人一个,甚至,在许多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双眼睛,静悄悄地盯着他。
傅亭筠...是傅亭筠!
宁臣欢忽然反应过来,就算他拉黑了傅亭筠的所有联系方式,但只要傅亭筠想联系他,换个号码给他打电话,是轻松得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这些天,傅亭筠从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没有道歉,没有温柔的诱哄,男人就像是一个冷静到极点的旁观者,漠然地看着他慌不择路的逃跑,甚至不屑于去阻拦。
傅亭筠不同意和他离婚,那么,这些人只会是被派来保护他,监视他的,或者,最坏的一种可能——把他给抓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宁臣欢脸上血色褪尽,嘴唇苍白地颤抖着,头顶骄阳灿烈,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连怀里的小猫都像是察觉到主人害怕的情绪,喵呜喵呜叫着,不安地用小爪子去扒拉他的衣服。
唯恐被那几个盯着他的人发现,宁臣欢不敢露出太多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回过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强作镇定地在海面上继续漂了半个小时,才让船东将渔船驶回了码头。
宁臣欢做出一副钓了一上午鱼的疲惫模样,假装没注意到隐没人群中跟着他的人,打着哈欠回了酒店房间。
一反锁上房门,他脸上的警惕和慌乱立马显露出来。
宁臣欢慌里慌张地收拾着行李,刚才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买好了去一个偏远岛国的机票,只等在晚上出发。
一整天,宁臣欢没再出过房门。直到凌晨十二点,径直打车去了机场。
他已经查过,由于这个岛国地段偏远,旅客的需求也少,航班三天才有一次,飞机也是小型客机。
宁臣欢在机场磨磨蹭蹭,直到机场的广播开始叫他的名字,才登上了舷梯。
小型客机里,座位都没有坐满,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他的视线巡视一圈,都没发现那个棕发男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亚洲面孔,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
他故意拖延到最后一刻才上机,为的就是能够看到所有登机旅客的脸。
伴随着规律的嗡鸣声,飞机渐渐驶入平流层,机身稳定下来,不再颠簸。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空乘推来小推车,语气温和地问他需要什么饮料。
“可乐,谢谢。”宁臣欢有些犯困,半闭着眼睛,头也不擡地回。
他又累又渴,拿到可乐咣当咣当就喝了小半杯。
就在这时,身旁响起男空乘流利的中文:“小少爷,可乐喝多了,对牙齿不好哦。”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宁臣欢一瞬间睡意全无,眼睛猝然睁大。
疲惫到极点、连感知力都有些下降的身体,在这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男空乘的声音有些耳熟。
宁臣欢白着一张脸擡头,正对上一双微笑着的琥珀色眼眸。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画面,是男人脖子上,那条快把他丑晕过去的骷髅头银链。
沙沙的海潮声一阵阵涌来,宁臣欢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是在撒丁岛的酒店房间里。
他坐起身,发现身上已经被人换好了柔软的纯白色睡衣,身上还有沐浴露的香味,有人给他洗过了澡。
平日里一回到家就一定要洗澡的宁小少爷,此刻却没有半点儿开心,他慌慌张张地翻下床,跑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还是白天,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岛屿星罗密布的大海上。水天相接处,时不时有银灰色的海豚跃出水面,溅起雪白的浪花。
宁臣欢莫名觉得这景象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里的景色很美,并不逊色于撒丁岛,但海水却不是撒丁岛果冻版透明的孔雀蓝,而是一种深邃的丹青色,再远一些的深海,则呈现出让人看不透的墨蓝。
这篇海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堵巨大的围墙,将他密不透风的围住了。
宁臣欢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鞋都不顾上穿,慌慌张张就往卧室门口跑。
幸好,卧室门没有锁住,他顺利地穿过走廊,跑到了大理石砌成的楼梯口。
显然,这是一幢豪华的海边别墅。
少年光着脚,在瓷砖上踩出忽快忽慢的咚咚声,他一颗心像是吊在半空,扶着栏杆的手都在发抖,掌心沁出细密的汗。
就在只剩下最后一阶楼梯时,他一脚踩空,惊慌地朝前方跌了出去。
预想中摔在地上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个沁着清冷雪松香的怀抱将他稳稳接住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怎么这么急。”
宁臣欢一颗心彻底沉入深渊。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的竹马哥哥的声音。
傅亭筠将神色仓皇的少年横抱起来,坐到沙发上,让站在一旁等候的菲佣拿来了热毛巾。
他没有任何嫌弃地,握住少年沾了少许灰尘的冰凉脚掌,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
因为害怕和慌张,少年圆润雪白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受惊一般在男人粗糙的掌中战栗着。
傅亭筠看到这一幕,没有说什么,手上依旧细致地动作着,他温柔道:“地上凉,不要不穿鞋就跑。”
看上去,没有任何要对此情此景做出解释的意思。
宁臣欢颤着声音问:“这是哪里?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傅亭筠将毛巾递给一旁的佣人,佣人接过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他把少年仍然发凉的双脚拢在掌中,用温热的体温捂着,试图将其变得温暖一些。
傅亭筠凝望着脸色苍白的人,温和道:“欢欢不是说这里很漂亮,喜欢这里吗,我把它买下来了。”
宁臣欢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他的话语兀地停在喉咙里。
他想起来了,这是傅亭筠在出差的时候,给他发过照片的那座有海豚的小岛。
可是傅亭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他难道是想...
眉目清俊,如同寒夜冬雪一般的男人,就如同猜到他所想一般,声音低沉地继续道:“以后,欢欢会一直住在这里。当然,我也会一直陪着欢欢。”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宁臣欢耳朵里却如同重锤落下,将他砸得骨骼尽碎,耳边嗡嗡地绕着余响。
他如同一只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落入了一个怎样可怕的牢笼的小兽,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睫毛乱颤,如同纷飞的蝴蝶。
少年手指颤颤巍巍抓住男人的衣袖,声音里几乎带了泣音:“你不能...不能这样,云哥哥,你不能把我关起来...”
傅亭筠轻叹一声:“我没有想把欢欢关起来,可是,我的小蝴蝶太调皮了,总是这么不听话。”
温凉的手指扶着他的后脑,以一种完全掌控的姿势,落在了他最脆弱的咽喉上。
男人微微低下头,靠近了少年雪白的耳朵。那双总是蕴着温柔情意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被深不见底的墨色占据。
他声音低柔,带着令人心弦颤动的磁性:“所以,我时常想着,是不是只有折断他的翅膀,他才不会再从我怀中飞走呢?”
宁臣欢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眼瞳颤抖。
那种从小到大的认知被骤然颠覆的剧烈波动,让他的灵魂仿佛都在恐惧地战栗,飘飘荡荡,渺无所依。
这一次的傅亭筠,甚至比上一次还要让他恐惧。
像是终于褪去了温柔表皮的野兽,毫不掩饰地,将自己黑暗、阴冷、残忍的一面在他的跟前彻底暴露出来。
宁臣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求生的本能让他骤然推开了傅亭筠,跌跌撞撞地朝着别墅大门跑去。
出乎意料的,大门没有上锁,他顾不上光脚踩在粗糙地面上的疼痛,顺着别墅外的道路,一口不歇地跑到了围栏中央的大门。
直到这时,宁臣欢才明白别墅的门为什么没有上锁。
围栏外,几十个手持枪.械的黑衣人,如同钢铁一般伫立在外,领头的正是他见过许多次的那个棕发青年。
宁臣欢短暂地震惊了一下,很快又不顾保镖的阻拦,卯足了劲儿拼死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