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除夕夜（一）
晚霞绚丽，却也如流水般匆匆流淌，稍纵即逝。
路过油炸糕的摊位时，刚刚被染红的天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一支精彩的预告，短暂地结束后，引出夜幕的降临。
这也意味着，卖油炸糕的那对夫妻已经收了摊，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门面关在那里。
宋述看了那个小摊一眼。
“想吃油炸糕？”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陈颂回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宋述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很想。”
不是很想，那也是想了。
“哦，”陈颂眉毛轻轻一挑，点点头，“那就走吧。”
“……”
宋述抿着唇，没说话，重新迈开脚步。
夜幕降临后，气温就像是加了催化剂一样，直挺挺地往下跌。萧条枝影下，银白的月光和火红的灯笼光交织在一起，将行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无声地流动出鲜活的画卷。
年前的最后几天里，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气温不升反降——
终于在除夕这天上午，迎来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这最后几箱露露都给我拿着吧，家里人多，老人小孩都爱喝。”
“这苹果醋咋卖的？”
“这个旺旺大礼包一起买四个的话能便宜点吗？”
“去去去，自己去屋里挑点喜欢的零食，别忘了给你姨姥家的小妹妹也带一份！”
小卖部的客流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宋述忙得脚不沾地，守在门外的陈颂也是如此，这半天下来，两个人连一句闲话都没说上。
“小宋哥！颂哥！”李小绵穿了一身红色的新衣服，朝着小卖部跑过来。
“过年好！”她笑得十分开心，大声地喊着。
宋述很惊喜：“小绵？过年好啊！”他认真地夸赞道：“新衣服很好看。”
“过年好。”陈颂也笑着回应道。
“妈妈让我过来买瓶醋！她跟张奶奶说了！晚上一起来我们家吃饺子，然后我们放烟花！”
“你们得什么时候下班啊？”李小绵迫不及待地问。
宋述看了看时间，“没多久了，再忙一个多小时我们就该关门了。”
李小绵付完钱，把醋抱在怀里：“好的！那我先回家了！咱们晚上见！”
屋里还有客人等着结账，宋述来不及再说别的，说了声再见就又进屋了。
帮客人往塑料袋里装东西的时候，他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外面——陈颂正帮着把一箱牛奶搬下来。
“得嘞，谢谢小宋啊，过年好！”客人拎好塑料袋，笑着推门走了。
送走这波客人，屋里面就清闲下来了，但门外的陈颂还在忙着。
洗完澡回来之后，这几天都是这么忙，也不知道陈颂心里会不会不高兴。
明明可以悠闲地度过自己的寒假，结果天天在这个小超市里跟自己忙来忙去，早上要早起，晚上也要晚归。
……会后悔吗？
宋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走到墙边，擡手又撕下了一页日历。
只见这页日历上，用红彤彤的字体标注着大年三十。
今天是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天。
也是陈颂按照之前的约定，陪他在这里当短工的最后一天。过完这个年，陈颂就应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这里回学校了吧。
他们应该也就，或许……不会再见面了。
宋述掏出手机，准备把最后的工钱一并转给了陈颂，想了想，又自掏腰包，在金额上加了八百块钱。
这就算是他们人类过年时的习俗吧，小小红包见真情，无需多言爱同行。
他正低头看手机的功夫，陈颂把门一推开，对他说：“宋述，外面没客人了，咱们现在可以收拾东西关门了吗？”
宋述又看了一遍表，虽然还没到时间，但他说道：“可以。”
他放下了手机。
最后一天了，陈颂这么着急，大概是真的不喜欢留在这里吧。
整理好一切，大门落好锁的下一刻，他刚想要喊陈颂一起走，结果就听到对方跟他说：“你先走吧，我出去有点事情。”
“……”宋述顿了顿，“好吧。”
“嗯，一会见。”陈颂轻轻一笑，转身往和他相反的方向去了。
雪还在下，雪花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落在陈颂的围巾上。
宋述盯着他的围巾看了几秒。
还好，这人还戴着他送的围巾。
但宋述转念一想，也不对，毕竟陈颂只有这一条围巾，今天下了雪，天气冷，他要是不戴这条估计也没别的可戴了。
拍了拍落在头发上的雪花，宋述把外套自带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独自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只不过这方向是逆风，他顶着寒风向前，因为没戴口罩，雪花被风裹挟着往他脸上拍，宋述的五官不由自主地皱在一起。
白茫茫中一孤松，迎风冒雪回家乡。
早知道今天骑车来好了，好歹还能快点回到家。
……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猛然想到了和陈颂的初遇。
那天也是下着雪，刮着风，甚至比今天还要冷点。他骑着三轮车去买油炸糕，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刚下车找不到路的陈颂。
然后，他就那么果断地，拒绝了陈颂搭车的请求。
宋述努力回忆，记起来了原因，是因为他那时决定要当一棵圈子简单的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