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她。易绱擡起头,是因为我想看看自己能跳多高。
父亲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服务员恰在此时端上甜品,芒果布丁在瓷碗里微微颤动,像凝固的阳光。
回家路上,父亲一直沉默。直到快进小区时,他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绱吗?
易绱摇头。夜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膝盖上一块淡淡的淤青,是今天在墓园台阶上磕的。
绱者,绳墨也。父亲的声音混着晚风传来,木工取直用的工具。我希望你的人生不走弯路。
易绱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突然想起江皖鸢说过,她姐姐总把物理公式画成星星的形状。因为宇宙本来就是弯曲的呀。照片里的女孩永远定格在说这句话的年纪。
洗完澡,易绱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江皖鸢发来一张照片:皱巴巴的物理试卷上,原本26分的分数被人用粉色荧光笔涂掉,在旁边画了只戴学士帽的兔子。
我妈撕了又让我粘好的。跟着一个哭笑表情,她说姐姐第一次月考也不及格。
易绱蜷在床上,手指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回了个兔子表情包。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发来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江皖宁的宇宙探索手册,>
最后一页。江皖鸢又补了条文字,翻到背面。
易绱放大图片。在纸张最边缘,有行几乎淡到看不见的小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帮我告诉鸢鸢,她画的兔子比我的公式更接近宇宙真理。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易绱想起那个天文台坐标,想起墓前散落的粉笔灰,想起今天在台阶处中断的对话。她打开电脑,搜索紫金山天文台流星雨,跳出今年英仙座流星雨的最佳观测时间是下周三凌晨。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江皖鸢发来的课表照片,周三下午的课程全部用粉色荧光笔圈了出来。
天文台周三晚上有特别观测活动。跟着一个望远镜eoji。
易绱看着自己书桌上的台历。下周三用红笔圈着物理竞赛集训,那是父亲两周前就帮她报名的。
她点开购票软件,输入N32°04,E118°46,屏幕上跳出紫金山天文台的参观预约页面。指尖悬在确认支付上方时,父亲敲门说明天早上有化学测试。
知道了。易绱应着,按下支付键。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迅速把手机塞到枕头下。但父亲已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早点休息。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物理习题集,这套题你表姐当年做了三遍。
易绱盯着杯口升起的热气。牛奶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某种未成型的宇宙。
父亲离开后,她打开衣柜,从最里面翻出件连帽衫——去年校运会时江皖鸢借给她穿的,洗好后一直忘了还。衣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手,摸出来看,是半截蓝色粉笔。
易绱突然想起什么,翻开书包夹层。那张车票还在,是上周江皖鸢塞给她的:去我老家的长途车票,说好暑假一起看萤火虫的。
书桌上的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边缘微微颤动,像要挣脱什么。易绱打开窗,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远处高楼间,一弯新月正缓缓升起。
她给江皖鸢回了条消息:周三放学后,校门口见。然后把那半截粉笔和车票一起,放进了装纸条的铁盒。
盒盖合上的瞬间,楼下传来小孩的欢呼声。易绱探头望去,看见跳房子的格子已经被新画的图案覆盖——歪歪扭扭的兔子坐在五角星上,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