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几人都分辨出来人的声音。
“四哥……”冯羽瞳不确定地看向沈四。
沈四短暂地动了一下唇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单手插兜走到门板前利落拉开门,动作和声音都分外吊儿郎当。
“有事儿?”沈四看着周逍那张清冷平静的面容。
“接到举报,这附近有刺客南希的踪迹,现在需要挨家搜查。”周逍直视沈四。
沈四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依旧是那副散漫却又爽利的模样。
但周逍脸上总是有点带笑的神情消失了,血腥毫不遮掩,气质冷峭而静默,仿佛漫长的屠杀让他没有力气再伪装,略长的额发下,淡色的眼瞳一眨不眨,无机质的冰冷。
短短一天不见,却已经如隔天堑。
“没有。”
沈四要关门,周逍把手插在门缝,紧紧抓着门板不让关,沈四看到他手上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
沈四心口突然憋了口气,还是松了手,低吼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滚。”
周逍受伤的手垂落在裤腿边,他身后带着一队手下,其中有个沈四面熟的开口道:“钱老爷发话了,每家每户都要查,一旦发现有人窝藏重犯,鸡犬不留。”
沈四想也不想一擡腿,把那人踹飞出去三米远。
“碰”的一声砸在栏杆上滚了两圈,其余人立刻戒备地看向沈四,气氛陡然紧绷,冯羽瞳赶紧走上前来,想把沈四护在身后。
看着冯羽瞳这副忠诚护主的模样,周逍眸光略黯,再擡眼已经神色如常,他温声道:“只是例行走流程,四哥要是不乐意,就我一个人进去转一圈。”
“谁都不准进,”冯羽瞳龇牙,“一群钱家的狗腿子。”
自从知道周逍跟沈四谈过,冯羽瞳对这个小白脸就更加没有好感了,一个恶贯满盈的钱家人,肯定是靠美貌蛊惑了他四哥,还好他四哥迷途知返。
楼梯上响来沉重的步伐声,钱派奇穿着粗呢西装费劲地爬上来,身后带着比周逍更多的人,霍林手持电风扇给他吹风,但他浮肿的额头还是不断冒汗。
“谁敢跟我钱家说不?!”钱派奇两只眼睛狠厉发亮。
他现在比起他父亲钱守,更加让死盐星闻风丧胆,钱派奇野心膨胀,行事愈发乖张。
“你是……冯羽瞳?”钱派奇仰视着冯羽瞳,“呦,长高了不少嘛,以前不是跪地上哭着求我放过你和你哥嘛。”
冯羽瞳眼眶瞬间就红了,钱守和钱派奇当年给他的羞辱,冯羽瞳至今铭记在心,他握紧拳头就要去揍钱派奇的脸,被周逍握住手腕狠狠拦下。
“妈的你敢打我。”钱派奇吓得躲到周逍身后,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冒犯他了。
“放手。”沈四这话是对冯羽瞳说的。
“四哥……”冯羽瞳委屈地看着沈四。
“放手。”沈四淡道。
冯羽瞳不甘心地松了手,活动了一下被周逍快捏断的手腕,上面一道深刻的红印子,可想而知力气有多大。
“钱派奇,约定好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沈四面无表情地看着钱派奇,“你搜到我的地界,是不是太冒犯了。”
钱派奇还是有些怵沈四的,因为这个男人总是给他一种无所顾忌的狠厉感觉,仿佛随时都能把他给嘎了。
“现在通讯塔已经建成,你把洗标机炸掉也无所谓!”钱派奇逞强说,“沈四,你已经没办法威胁我了!”
“哦,”沈四淡淡的,略微挑眉,“你又要反悔了?这个约定是周助理见证的吧,当时还立了字据。”
当时钱派奇刚刚死了亲爹,风雨飘摇,为了让沈四承接通讯塔的项目,态度自然软和,什么都答应了。
但他本人就是根本没把承诺当回事,在死盐星,他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沈四又真的有点吓人……
钱派奇壮着胆子:“我就是非要查你又能怎样?”
“老爷,”周逍开口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过去吧。”
周逍静静地看着钱派奇,钱派奇花了两秒钟纠结,下了这个台阶:“看在周助的面子上,我今天就饶过你。”
沈四冷冷嗤笑,钱派奇带人去搜查其他家,搞得鸡飞狗跳,不出十分钟他就趾高气昂地走了,留下一片狼藉和紧闭的房门,人人噤声,敢怒而不敢言。
人乌泱泱地走了,周逍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沈四道:“四哥,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冯羽瞳:“有什么可说的——”
“小瞳,”沈四吩咐冯羽瞳,“进去。”
冯羽瞳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走进房间,关上门,狼藉的走廊只剩下沈四和周逍两人。
沈四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他深吸一口:“你动作给我快点,我不能保证不会踹死他。”
周逍静道:“还需要时间。”
“那就把他看好了,”沈四不耐烦地转过头,“别来我面前乱吠。”
“四哥,”周逍声音低沉,“他对南希恨之入骨,不会放手。”
“神通广大的周助理不会连这点事都压不下去吧,”沈四嘲讽,“我懒得管你要干什么,总之速战速决,麻溜回你的帝星去。”
沈四掐了烟准备离开,忽然周逍叫住了他:“你和冯羽瞳是什么关系?”
沈四脚步一顿,侧额冷睨他:“关你屁事。”
起了一点点风,走廊天花板上垂落的灯泡微微晃动了几下,两人都没动,但他们的影子剧烈地挪动了两下。
周逍清减的身形在夜色里漆黑锐利,他静默了好几秒才说:“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四哥,你还没有和我说生日快乐。”
沈四怎么也想不到周逍会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他懒得跟他理会,直接进屋关门。
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周逍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鲜少地露出几分森冷。
周逍很早就看出来,沈四是一个如何“双标”的人。
但凡是他的人,就算再蠢再坏,也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和维护。
而那之外的人,再如何光鲜亮丽或者权势煊赫,沈四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他曾得到过沈四毫无原则的偏袒,可是现在,他已经再不被沈四划在“自己人”的范畴里了。
周逍没有料到,这种落差竟然这么让他难以接受和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