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序当然记得。
他收回手臂，蹲下身帮小姑娘收拾，小姑娘低着头，仍旧不敢看他。
林霜序捡起地上的碎瓷搁在她的托盘上，动作很慢，哐啷一声，小姑娘吓得扔了盘子，连连跪地磕头，口中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什么，林霜序平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韩卯上前解围，对小姑娘道：“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姑娘抱着盘子转身跑了。
韩卯担心地对林霜序道：“这里浊气重，你身子还没恢复，回房歇着吧。”
林霜序望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才收回了目光，对韩卯点了头。
所有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林霜序醒来后，默契地谁也不提贺云珵的名字。
他们怕林霜序伤心，林霜序自己亦如是，仿佛只要不提不问，事情就可以当做不曾发生。
他每日按时服药，按时进食，不论是韩卯还是贺家军的人，来照看他时，他皆是配合，没有任何崩溃或抗拒。
他冷静如此，反而让人担心。
韩卯不敢离开半步，怕的是他不声不响，寻了短见，白日在他床边守着，入了夜就在外头，靠着他门板，合衣浅眠。
如此一天天下来，林霜序气色渐好，韩卯却熬得瘦了一大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名义上韩卯是替贺云珵照顾遗孀，实则他对林霜序的心思，早在贺云珵没出事的时候就写在脸上了。
贺家的人有火发不出，一来韩卯只是关切，并未做任何出格举动，二来少主眼下伤心憔悴，若能有人安抚他心绪，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往后，少主想与谁靠近与谁疏远，就不是旁人能置喙的事了。
这一夜下了阴雨，韩卯仍旧没回房，如往常一样睡在林霜序门外头。
衣衫潮湿，他睡得本就不踏实，过了子时，忽然听到房中一声响动，他立刻惊醒，转身推门进去。
房中没燃烛火，韩卯隐约瞧见立在案旁的身影，他急忙冲过去，看到是茶壶被打翻在地。
顾不上收拾，他先查看林霜序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
林霜序任由他摆弄，淡然解释：“口渴，倒杯水喝。”
“怎么不叫我，我就在门外，你自己起来做什么？没伤着吧？”
林霜序摇摇头。
韩卯摸到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上了，借着火光，他发现林霜序一直在看他。
心脏不受控制地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林霜序的眼神。
林霜序不躲不闪，与他说话，“为什么不回房休息？”
韩卯舔舔嘴巴，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韩卯没说话。
林霜序问：“担心我给他殉情？”
韩卯深呼吸，迎上他双眼，“斯人已逝，贺将军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他是第一个在林霜序面前提贺云珵的人，说话时心中紧张不已。
林霜序嘴唇微动，本就很近的距离，他朝韩卯又靠近了一步。
冰封的眼底被烛火融化，沉寂在深处的哀愁四溢开来。
那破碎的样子，菩萨也心动。
韩卯被那漆黑的双眼吸引着，怜惜地等待里面的眼泪淌下来。
但闪烁的莹亮却霎然褪去，林霜序唇角轻擡，露出了一个比眼泪更苦涩的笑容。
“韩兄。”他沙哑地对韩卯道：“我想喝酒。”
他现在的身体不该宿醉，但韩卯拒绝不了他的请求，几乎想也未想给他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