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你醒了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林霜序像一个旁观者，将自己仅历的人生匆忙看过。
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话他还没忘——
莫执莫争，这一世平安顺遂，做个庸人，足够了。
可是，将他托孤在权倾天下的贺家，父亲当真是想让他一世做庸人吗？
林霜序缓缓睁开眼，熟悉的床帷，他还在戍边营地中。
没有受伤，浑身却没有一处不痛，一呼一吸如钝刀划过心肺，痛得他泪水失控。
滚烫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将湿了几遍的枕头再次浸透。
他麻木地望着床顶，脸上没有表情，身子一动不动。
房门被推开，一阵凉风吹进来，他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反应。
前来看望他的人走到床边，看见他睁着眼睛，一时不敢确信，呆愣了一会儿，才匆忙放下药碗，俯身到他床边，欣喜道：“你醒了。”
是韩卯的声音。
“你……”韩卯有些手足无措，想让他起来喝药，又怕他没力气起身，想跟他说说话，又怕吵嚷了他，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他：“感觉好些了吗？”
林霜序的泪痕干涸在鬓边，疲惫的双眼眨也不眨，韩卯甚至感受不到他是否在呼吸，稍凑上前，又试探叫他：“霜序？”
那双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韩卯才放了心，而后端起药碗，仔细吹温了一勺药汤，喂到林霜序嘴边，“军医说这药要趁热服。”
林霜序像是听不见他说话。
韩卯举着药匙，不敢强喂，思量着说几句安抚的话，这时，林霜序终于开了口。
“那些人呢？”他望着床顶，漠然道。
韩卯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林霜序发干的嘴唇动着，说：“他救回来的人。”
韩卯将药匙收回碗中，回答他：“都在营中休养。”
“我去看看。”
林霜序撑着床面，起身时吃力不已，韩卯赶紧上前搀扶，又在他无意瞥过来眼神的时候，规矩地收回了手，提醒道：“当心。”
林霜序拖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韩卯怎么都觉得不妥，试图劝阻：“我已经安排了人照顾伤患，你身子好些再去看不迟。”
林霜序不听他说话，径直往外走，韩卯无可奈何，只得摘了件氅衣，紧跟着他出去了。
二人行过走廊，一路来到安置伤患的房间。
几十张床铺上躺满了人，有的情况稳定，正昏睡着，有的伤口溃烂严重，痛得哼叫不止，让人不忍听看。
林霜序放慢脚步，从每一张床铺走过，仔细打量每一个受伤的人。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被割了舌头，他走到跟前时，他们用谨慎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想跟他说话，开口却只有咿咿呀呀。
除了被割舌头，这些人的四肢也都用白布包扎着，手脚疲软地耷在床上，看起来已经没有行动的能力了。
林霜序眉头微蹙，沉默着确认每一个人的伤情。
他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韩卯道了句：“当心！”
一边提醒，韩卯一边伸手想要拉他，却是没来得及，林霜序只觉腰被撞了一下，接着手臂一热，不知什么东西洒在了他身上，又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韩卯搀扶他站稳，“没事吧？”
林霜序这才看清，是端着满满一托盘汤药的小姑娘跌倒了，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
苦味弥漫，药洒了一地，小姑娘水灵的眼睛惊慌地泛了红，不知所措地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狼藉。
“怎么这么不小心？”韩卯轻声斥责小姑娘，对方不会说话，更无力辩解，只能害怕地抹眼泪。
“给我看看。”韩卯握起林霜序的手腕，将他打湿的袖口翻起来，皮肤被烫的有些发红。
他低头往发红的地方吹着气，林霜序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不记得了吗？”韩卯对他道，“那日拦路向我们求救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