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掉马了
楚然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从走进酒吧的一刻,他就明显感受到了格格不入。
他就仿佛是一只不小心和妈妈走散的羔羊,却闯入了狼群的领地范围。
周围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们仿佛盯上了一块鲜美多汁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做出扑食的举动。
楚然轻轻掐了一下自己手心里的嫩肉,灵力开始在体内运转,随时保持着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有几道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恶意,贪婪,色|情、欲|望,种种情绪落在楚然的身上时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楚然努力让自己无视这些目光,他压了压帽檐,目光在酒吧内寻找他的目标对象。
宋栖元就趴在吧台上,哪怕只有一个背影楚然也能清晰地确认他的身份。
他没有耽误时间,迅速地朝宋栖元走去。
“哟,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一个人伸手拦住了楚然的去路,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但楚然对这位制造过不少腌臜事的李杓印象深刻。
楚然不敢肯定这人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别有所图。
余光扫过李杓逐渐靠近的手,若是对方真的敢落在他的身上,楚然不介意让他感受一下缺胳膊少腿的滋味。
若不是他现在急于接人离开,并不是很想惹出其他的事,早在李杓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楚然就已经动手。
“麻烦让一下。”
楚然冷脸时也是个不好惹的精致小美人,和傅琛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气质跟着变得越来越像,尤其是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威严。
黑色的眸子微微上挑和李杓对视,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李杓的心瞬间紧了一下,但他很快放松下来,笑了笑侧身让开了楚然的路。
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始终黏在楚然身上,就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地贴着楚然的后背。
哪怕只是被看着,楚然也始终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粘上了某种恶心的粘液,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被帽檐遮挡的脸上满是厌恶,楚然就连伪装的和善也不愿意做出来。
他总觉得李杓不应该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如此顺利地就让他离开,反倒是更像有其他的后手在等着。
楚然心里的警惕攀上了最高峰,他快步走到了宋栖元的身边,快速摇晃面前的人。
“宋栖元!”他小声地喊道,声音急切。
然而趴在吧台上的宋栖元已经完全睡死了,无论楚然怎么摇晃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是因为睡姿发生变化之后鼻腔里冒出了轻微的鼾声。
楚然的心跳不断地加速,他能感受到胸腔中的震动,拉着宋栖元的手情不自禁地发抖,但楚然却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慌乱。
宋栖元睡得太死,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楚然虽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不代表他没听说过酒吧里会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需要帮忙吗?”似乎是察觉到了楚然的吃力,酒保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我帮你另外一边吧。”
楚然听出这就是刚才用宋栖元的手机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而在对上对方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立马收回了正准备道谢的话。
哪怕这人隐瞒得很好,可楚然还是感受到了危险。
这是属于幼兽的本能,他说不清始终什么感觉,可是这个酒保一定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心。
“不用了,谢谢。”
楚然直接拒绝了酒保的提议,将灵力聚集在了自己的手上,轻轻一提就把宋栖元扛了起来。
酒保眼中闪过惊讶,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尽管楚然拒绝了他的帮助,但他依然主动凑了上去。
楚然很想躲开,可他身上还扛着一个人,就算有灵力的帮助,可他的动作比平时迟钝了很多。
酒保扶住了宋栖元另外的半边身体,和楚然一起往酒吧大门的方向移动。
终点越来越近,但楚然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时刻关注着酒保手上的动作,以及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李杓。
不安的情绪在不停放大,而就在楚然即将离开酒吧的那一刻,酒吧的灯光瞬间熄灭。
绚丽花哨的灯光变成了一片黑暗,门口的街道上也是同样的暗色,就仿佛有一股莫名的黑色雾团将酒吧整个吞下。
屋内瞬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玻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道都在刺激着楚然脆弱的神经。
灵力可以帮楚然闯出包围,却没办法让他从黑暗中逃离。
玉坠散发出来的光芒被冬日里厚重的衣服遮挡,楚然能够感受到胸前的滚烫,可却无法做出回应。
楚然的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没有了灵力的帮助,宋栖元沉重的身躯瞬间压在了他的身上。
楚然试图把他挪开,可是手却软得根本用不上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宋栖元压垮倒在地上。
黑暗化身为了一片沉寂的深海,所有的嘈杂声逐渐离楚然越来越远。
看不见光亮的世界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仿佛有无数之手正在借着暗色朝他靠近。
“你果然怕黑啊。”
楚然听见了李杓的声音,他明明感觉到这个人就在他的面前,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到了楚然的鼻腔中,他想要挣扎,就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整个身体的控制权。
“抱歉。”楚然也听见了酒保这样对他说道,一个杯子模样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
哪怕整个大脑浑浑噩噩,可楚然依然知道这绝对不是好东西。
可是现在的他就连最简单的调动灵力都做不到,更不用提挣脱开控制住他身体的手了。
楚然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杯莫名其妙的液体进入了他的身体中。
胸前的玉石不断地散发出悠悠的蓝光,储存在其中的灵力快速运转,试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倒在地上的主人。
世界彻底陷入了宁静之中。
就在意识消失之前,楚然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满身蓝光的李杓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处明显的碎裂声,以及似乎在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然然!”
热,这是楚然唯一的感觉。
不是从前那种燃烧经脉的感觉,而是一种浮在表面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灼烧的难受。
他仿佛穿着羽绒服走在了夏天的阳光下,恨不得把自己剥的只剩下最后一片布料,然而一股另外的力量却在不断地把他往更为炎热的地方推。
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炎热,仿佛下一秒皮肤就会冒出猩红的火苗。
冰凉的触感落在他的手心,轻微地缓解了一点热度,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其他没有被安抚到的地方传来汹涌的燥热。
那股冰凉的感觉从手心一路往上,却在手臂堪堪停下。
身体还有无数没有得到降温的地方,楚然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却有一双手帮他把身上凌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耳边反复响起了很多混杂的声音,有截然陌生的,也有过分熟悉的。
“言言!”
楚然好像听见了爸爸在叫他的名字,也听见了傅琛一直在他的耳畔反复低语。
“会没事的。”
眼前的黑暗逐渐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幻境,楚然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没有终点的漩涡之中,一团团色彩浓重的色块中掺杂着一个小男孩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看到了一个躺在婴儿床上不会说话的孩子,笑着去抓爸爸手里会发出清脆响声的玩具。
旁边才刚刚比婴儿床高了一点的小少年试图抢走爸爸手里的玩具,却惹得小婴儿哇哇大哭。
闯了祸的少年顿时变了脸色,匆忙地把玩具塞回了弟弟手里,用笨拙生疏但是小心翼翼的手法揉了揉婴儿的肚子。
画面一转,婴儿已经变成了半大的奶团子,坐在儿童专用的小车上,前面的少年拉着他在草坪上奔跑。
旁边是两名弯着腰的成年男子,正在灵珠记录下玩闹的兄弟俩。
属于孩童的清脆笑声响彻了整个花园。
下一秒,奶团子从车上滚落,一头栽进草丛里,打了个滚变成路都走不稳的小猫,被匆忙赶来的家长们抱进怀里。
转眼间,奶团子长成了小男孩,成天围在家里人的身后,一张小嘴把他们哄得笑声连连,成功地骗来了属于自己的糖果。
小男孩藏起糖果,在第二天出门时,再悄悄递给隔壁家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小哥哥。
画面重新变回了毫无意义的颜色,而混乱终点似乎是一片漆黑。
当视线重新清晰的时候,楚然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梦里那个被关押的小黑屋。
只不过这一次,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见了房间里其他被关押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的表情,他们彼此素不相识,就在这个时候紧紧抱着彼此,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点岌岌可危的温度。
楚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年幼的林颐鸣。
明明还是一张无比稚嫩的脸,可楚然却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和长大之后的林颐鸣一样令人厌恶的表情。
即使自己自己慌乱无比,可林颐鸣的眼神却死死锁定另外一个角度里相拥的两个孩子。
小时候的林颐鸣比长大后的他更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冒着嫉妒。
楚然能认出被林颐鸣盯着的其中一个孩子是他自己,而另一个人把脸一直埋在他的身上,看不真切。
楚然努力靠了过去,原本趴在小言言身上的孩子却好像发现了他的存在,浅茶色的眸子直直朝楚然望去。
上一次在梦里,楚然也看见了这双眼睛。
这一次,梦中一直模糊的男孩的脸此时却无比的清晰和熟悉,就算楚然第一次见到幼年的对方,但却不妨碍他顺利地叫出这人的名字。
“傅老师?”楚然喃喃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此时的楚然就仿佛是一个游离在时间之外的魂魄,他试图靠近故事的主人公,却被无形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楚然的手搭在结界上,看着努力抱在一起了两个小男孩,他无声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小黑屋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一名脸上带着伤疤的男子闯了进来,目标明确地冲向了小傅琛。
视线没有任何的遮挡,楚然能够清晰地看见男子手上握着的短刀。
小傅琛自始至终捂住了言言的眼睛,不让他看见那道越来越近的,冰冷的刀片。
洁白的光亮充斥房间的那一刻,楚然知道那是他的灵力在高压之下失控。
刺眼的光线让其他人不得不闭上眼睛,可楚然的视线却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他看见自己表情痛苦地倒在傅琛的怀里,身体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幼猫。
傅琛虽然抱着他,可却逐渐失去了力度。
纤细的手腕落在了地板上,另一只手堪堪勉强搂住怀里不算颤抖的幼猫。
小楚然突然爆发的灵力无差别地攻击了每个人,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晕了过去,就连屋外的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只有倒在地上的人发出的轻微鼾声。
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楚然闻声擡起头,正好看见了逆着光站在小黑屋前面的男人。
熟悉的身形让楚然的心脏猛得一震,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那个一步步走进房间的人。
刀具落地的声音传来,男子一脚踹走了落在自己脚边的小刀。
他走到了傅琛的面前,弯下腰轻轻地抱起了呼吸微弱的小猫崽。
他的手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而当把小猫在抱进怀里时,却又稳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楚然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看着男子抱着幼猫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从小到大,一直被他当做亲生父亲的养父,不但是当初绑架案的帮凶之一,而且还是害得他和亲人分开十多年的罪魁祸首。
听着床上的人传来不安的梦呓,林羽君眼中满是心疼。
他轻轻擦去楚然额角浸出的汗珠,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被子。
只要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林羽君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傅琛推开门走进房间,低声叫道:“老师。”
林羽君强打起精神朝他笑着点了点头,表情中却带着不可忽略的疲惫。
这几天几乎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楚然,就算猫妖的身体比一般人类更强,可是在这样不眠不休之下,他也会吃不消。
“您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言言。”
林羽君看着傅琛,却没有要起身的动作。
他盯着傅琛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隐匿其中最深处的情绪。
林羽君拥有一双和楚然一样乌黑的眸子,不同于楚然的干净纯粹,林羽君眼睛里更多的是历经风霜之后的平静。
他的眼睛天生带着一种吸引力,让人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林羽君的声音不像平时那般温柔,仿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你会照顾好他的,对吗?”
傅琛弯了一下嘴角,眼神逐渐落在楚然的身上,他认真回答道:“我会的。”
林羽君并没有移开视线,目光中满是沉寂。
傅琛并不会畏惧他的打量,大大方方地被林羽君试探。
他很清楚,林羽君这句话不单单在问他此时能不能照顾好床上的人,而且还在问他能不能保护好楚然的一生。
“我一定会的。”傅琛再次重复,语气加强。
“那就麻烦你了。”林羽君笑了一下,慢慢地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傅琛跟在他的身边,在林羽君即将走到门边时,他迟疑着开口道:“老师。”
林羽君回过头,抿着唇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温柔,“怎么了?”
傅琛没有再犹豫,他直接问道:“言言他,是猫吗?”
林羽君脸上闪过瞬间的惊讶,但却很快调整回来。
他整理一下身上的外套,浅笑着望着傅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提到这个,傅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眼中满是宠溺和纵容。
某只小家伙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的事情,每次都在设计“天衣无缝”的计划。
看到他的这幅表情,林羽君哪里还不懂。
他家孩子待人真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小秘密暴露给别人了。
也幸好这个人是傅琛,否则言言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不过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楚然的。
林羽君看向傅琛,冷下来的声音比平时严肃很多,“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傅琛摇了摇头,“我想言言应该不想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
如果不是他天生拥有读心术,傅琛也很难会把楚然和一只小猫联系起来,但显然世界上还有很多和他的认知发生冲突的事情,傅琛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认为这些特殊的人并不愿意被世人发现。
林羽君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傅琛的眼神中满是欣慰。
言言和小琛,一个是他自己的孩子,一个是他一手交代教导出来的孩子,若是他们最后真的能够走到一起,在林羽君看来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是个秘密。”
林羽君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得到傅琛的承诺之后关上了房门。
小房间里只剩下了傅琛,和躺在床上的楚然。
仍然在昏迷中的青年看起来很不安宁,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傅琛走回床边,伸出手指抚上楚然的眉心,轻轻压平上面的隆起。
他不知道楚然的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楚然表情的痛苦,傅琛只恨自己没有办法进入楚然的梦境中帮他分担。
他坐在楚然的身边,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那天赶到酒吧时,他看见楚然躺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倒在楚然前方的李杓表情狰狞,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一样,只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有眼睛能动。
傅琛已经想不起来那一刻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把人送去医院,检查,输液,回家,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宋栖元醉倒在酒吧不省人事,酒保又这么巧地联系上了楚然,而李杓正好在同一个酒吧里。
整件事情巧合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傅琛不相信李杓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对楚然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身后还有另外支持的力量。
而这个人没有别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