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将士的怒吼声中，悬浮半空的强者们同时单手抚胸，周身黑红色罡气如沸腾的岩浆剧烈翻涌。曾世明惊恐地发现，那些涌动的血气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虚影——披头散发的蛮族战士、长着獠牙的妖族巨擘，甚至还有身着儒袍的人族修士。他们扭曲的面容带着临死前的恐惧，在罡气中徒劳地挣扎，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凄厉呜咽。
胡清婉攥着裙摆的指尖已泛起青白，却见身旁的胡清谋勾着唇角凑过来："姐姐这模样，倒像是深闺里思春的小娘子。"他故意拖长尾音，瞥向高台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平日里青州城的公子们踏破门槛，也没见你这般失态。"
胡清婉的耳尖瞬间染上绯红，正要反驳，却瞥见斜前方的曾明玥。少女紧握着鎏金折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林，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曾明玥眼中翻涌的炽热与胡清婉的慌乱擦出火花，仿佛两头对峙的雌兽，空气中隐隐有火药味炸开。
曾世明僵立在原地，怀中那本翻卷了边的《孟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看着柳林在血色狼烟中挥动战剑，听着将士们震耳欲聋的誓言，那些往日烂熟于心的"浩然正气仁者无敌"，此刻在这充满杀伐与铁血的军阵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罡气中阴魂的哭嚎与战鼓的轰鸣交织，将他坚守多年的信念击得粉碎。
柳林的身影隐入军帐的刹那，接替的战将猛地抽出腰间战斧，斧刃劈开凛冽寒风："雷战鼓，放战舟！"话音未落，天际骤然裂开墨色缝隙，暗紫色雷光在裂缝中翻涌，宛如巨兽睁开的狰狞瞳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艘艘百丈长的战舟缓缓探出，青铜铸就的龙头船首吞吐着白雾，船舷上密布的符文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光芒。
曾世明仰头望着这震撼的一幕，只觉双腿发软。那些训练有素的幽州军如黑色潮水般涌上战舟，脚步声整齐得如同一个人的心跳。他看着自己与同伴们被挤到军阵边缘，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突然意识到在这支钢铁洪流中，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诸位留步。"黑袍如墨的刘武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腰间悬挂的九节钢鞭泛着冷光，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审视的意味，"柳帅有令，你们无需跟随前锋军队，跟着后续的辎重部队即可。"
胡清婉与曾明玥对视一眼，前者率先从袖中取出一块温润白玉，玉上雕刻的并蒂莲栩栩如生，在月光下流转着柔和光晕："刘统领，我们从青州、冀州远道而来，柳帅曾亲口允诺，要让我们与大军同行。"她特意加重"亲口允诺"四字，眼角的丹蔻在夜色中宛如滴血。
刘武眼神微眯，周身骤然腾起黑色雾气，隐隐有锁链摩擦的声响传来："柳帅军令如山，岂是儿戏？"
"我冀州军一日后便至，青州援军半日内必达！"曾明玥抢步上前，折扇猛地展开，扇面上泼墨绘就的狼头与幽州军旗如出一辙，"届时两军合璧，我们自当与柳帅并肩作战。若此刻将我们调离......"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刘武腰间的钢鞭，"恐怕会寒了青州、冀州将士的心。"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裙摆猎猎作响。刘武盯着她们倔强的眼神，沉默良久，钢鞭突然收入鞘中："既如此，随我来。但有言在先——若敢扰乱军心，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他转身踏入夜色，黑袍在身后扬起，宛如展开的蝠翼。
青铜台阶在脚下泛着幽冷的光，每踏上一阶，都能感受到地底传来的细微震颤。曾世明抱着怀中的《论语》，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封皮上斑驳的烫金，耳边又响起胡青谋的嘲讽。当刘武推开顶层楼阁的青铜巨门时，一股裹挟着古老符文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宛如白昼。
"这是战舟中枢。"刘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回响，他抬手示意众人止步，玄铁护腕擦过门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些青铜纹路皆是上古锁龙阵，稍有触碰——"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曾世明怀中的典籍，"练气境的小娃娃，连渣都剩不下。"
曾世明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青铜柱。柱子表面雕刻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张开的巨口正对他的咽喉。胡清婉与曾明玥对视一眼，前者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珍珠步摇，后者则将鎏金折扇轻轻叩击掌心，发出清脆声响。这细微的动作让几个少爷瞬间噤声，他们都记得，胡家嫡长女曾徒手折断过登徒子的手腕，而曾明玥更是能用折扇封住合一境修士的气海。
"站在此处，不得妄动。"刘武突然周身黑雾翻涌，九节钢鞭出鞘半寸，"方圆三丈皆是死门，就算柳帅亲至——"他话音未落，四道黑袍身影突然从阴影中浮现。暗卫们行走间带起细碎的沙沙声，曾世明皱起鼻子，一股混合着腐叶与腥甜的气息钻入鼻腔，像是千万只蛊虫在暗处蠕动。
曾明玥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她注意到暗卫袖口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纹路，那是蛊虫啃噬经脉留下的痕迹。胡清婉下意识攥紧裙摆，想起族中典籍记载的南疆巫蛊之术。就在这时，曾世明突然向前半步，怀中典籍被攥得发皱："这等......"
"闭嘴！"胡清婉与曾明玥异口同声。前者的珍珠步摇剧烈晃动，后者的折扇重重敲在曾世明手背。曾世明望着暗卫们周身翻涌的诡异黑雾，突然发现他们瞳孔中流转着蛇类特有的竖瞳，到嘴边的反驳化作喉间的呜咽。而那些暗卫只是静静伫立，身上蛊虫爬行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愈发清晰。
刘武的脚步声消失在青铜长廊尽头，殿内的气氛愈发凝滞。几个暗卫垂首而立，黑袍下的身形宛如雕塑，唯有偶尔传来的蛊虫窸窣声，证明他们并非石像。曾世明抱着《论语》的手指微微发颤，却鬼使神差地抬头，正对上为首暗卫空洞的眼神。
那双眼睛浑浊如死水，瞳孔深处却泛着诡异的幽光。曾世明屏住呼吸，发现对方眼白上竟爬满蛛网状的血丝，宛如无数细小黑虫在皮肤下游走。他下意识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青铜柱，怀中典籍险些掉落。
"看什么看！"胡清婉厉声呵斥，发间珍珠步摇剧烈晃动。她虽也觉得暗卫模样骇人，却更怕惹恼这些柳林的亲信。曾明玥则轻轻摇着鎏金折扇，目光在暗卫与曾世明之间来回扫视，突然轻笑出声："不过是些......"
"只有下等女人才会以色侍人。"曾明玥忽然开口，扇面上的狼头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若是靠美貌就能得柳帅青睐，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岂不比我们更有胜算？"她刻意将尾音拖长，眼角余光瞥见胡清婉骤然紧绷的下颌。
胡清婉猛地转身，珠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说的好听！难不成你以为凭几句酸话，就能入柳帅的眼？"她冷笑一声，玉指划过自己明艳的眉眼，"柳大人后院美人如云，没几分姿色，拿什么在那群莺莺燕燕里脱颖而出？"
两人针锋相对间，曾世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与他对视的暗卫双目圆睁，眼球表面竟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数十条黑色蛊虫顺着眼眶爬出，在脸颊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暗卫却恍若未觉，空洞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曾世明，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渗人的弧度。